吴子昂的本事可比上次被李三刀抓出的人要厉害多了,他借助流民心乱的时机,如春风细雨般,悄悄地将泽南军的思想浸透到了流民心中。
等周粥这边知道时,城外孩童们已经唱起了起义的歌谣。
“天边星,坠南塘,吓得狗官急翻墙,金鲤跳过县令门,泽南军来补天光!”
“青竹枪,挑税榜,雷公借我三万响,劈开官仓霉陈米,洒作春雨灌棉秧。”
“莫信乌鸦报灾年,野狐哭坟都是谎,跟着赤旗指处走,荒岭变作黄金乡。”
“不拜龙王不烧香,军粮藏在犁铧旁,待到新谷压弯仓,娃娃抱穗笑断墙!”
“姑娘,这八成是那个吴子昂干的好事!属下这便带人去将他抓回来。”王鹏举起身就想往外走。
“站住。”周粥叫住了他,“你知道他人在哪里?”
“城外流民已经被县令带走了不少,排查下来费不了多少功夫。”王鹏举道。
“他是什么时候从坞堡出去的?”周粥问他。
王鹏举回答:“五天前。”
周粥:“童谣是什么时候爆发的?”
王鹏举:“今天……”
周粥:“你觉得他之前那几天做什么去了?”
王鹏举:“传播童谣?”
周粥:“为何前几日一点动静都没有,今日忽然都在传唱了,你想过吗?”
王鹏举:“……还请姑娘解惑。”
周粥捏了捏眉心,王鹏举哪都好,就是没什么心机。若她走了,他在这乱流之中,很难活下去。
“这说明前几日他一直在做准备,而且他发展的那些人对他非常信任,引而不发。直到今日,他该铺垫的已经铺垫完了,不担心被我们发现了,这才暴露出来。
此时,他要么已经走远,要么就在附近藏着,等待接下来他计划的事的发生。
抓不抓他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要如何应对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
王鹏举不说话了,此时,李三刀从外面走进来:“姑娘,打听到了。”
“什么个情况?”
“具体的他也说不清楚,就这几天,流民中忽然就流传起那些被强征走的流民并不是军队的意思,是咱们把他们给卖了。之所以给他们这么多食物,就是为了把他们卖个好价钱,其实坞堡里还有很多的粮食,给他们的不过是九牛一毛。还有……还有您对赵堡主说的那些话,不知被谁给传了出去。”
“什么话?”周粥问。
她跟赵谦说过的话太多了,一时间想不到什么话会引起这些流民的误会。
“就是让他们开荒,开荒完,地和粮食都归咱,他们什么也带不走那些。”
周粥:……
那些话是她过去为了流民们争取更多的利益说的,没想到这个时候却变成了插向她的一把尖刀,变成了流民们攻击她的点。
李三刀继续道:“很多流民都信了,准备联合起来,冲击坞堡。”
“坞堡里有壮丁千人,不是他们想冲就能冲的。”周粥说着,又想到了一个可能,“若泽南军趁乱加入就不一样了。还有我与赵谦说的那话,当时听到的人并不多,但想要抓出来却很难。我们连他什么时候跟吴子昂接触的都不知道,更别提找到这个人。”
“姑娘,到此为止吧!”李三刀劝道,“您为他们考虑得已经够多了,您得为自己想想。这叛徒若是跟外面的泽南军里应外合,咱们根本无法抵御。不如趁现在什么都还没发生,抓紧时间离开。”
“姑娘,你们要离开?”王鹏举的声音瞬间拔高了一些。
“抱歉,鹏举。”周粥向他投去一个歉意的神情,“我并非磐石坞之人,如今也只是在堡主之位空缺的时候暂代而已。我本想等到将堡内事务都交给你之后再离开,只是,我没想到这一天会到来的这么快……”
王鹏举犹豫了片刻,抱拳道:“姑娘,您若不弃,鹏举愿举家相随。”
王鹏飞左右看看,也学着自己的大哥:“鹏飞也是!”
一旁的绿荷见状也急忙加入进来:“姑娘,还有奴婢!奴婢会说服家人和阿光他们,还请姑娘给奴婢一个机会。”
周粥心中一暖,道:“你们不必如此,外面这么乱,同我一起离开未必是个好的选择。偌大个磐石坞,里面需要人维持运转,哪怕被人占领,他们也不会将磐石坞中原本的人赶尽杀绝……”
“可是再也没有谁会像姑娘这般对我们了!”绿荷道。
其他人都沉默不语,显然是默认了绿荷的话,都等着周粥开口。
周粥叹了口气:“也罢!你们想要同我一起离开,我不拦你们。若有值得信任之人,也可以问问他们,愿意走的便一起走。不愿走的,待我们离开后,将库房敞开,他们能拿多少,看他们的本事。”
“是!”
得了周粥的指令,几人四散出去,只剩下李三刀留在一旁陪着她。
周粥看他,轻声问道:“哥,你那边没有要一起走的人吗?”
李三刀嘴角往上勾了勾,扯出一个有些骇人的笑容来:“那日姑娘找我商量此事后,我便试探了他们的想法,除了狗六,其他人都想留在这里。”
狗六,便是当初从刘老虎那里离开,给李三刀报信的年轻人。
也是第一次有人在流民中宣传反动言论时,将消息报告给李三刀的人。
这一次,李三刀也是通过他在外的家人们打听到具体情况的。
周粥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会跟他们一起走。
“狗六……我记得他家中还有一年迈的老母,他瘸腿的大哥和六岁的侄子?”
“是,他说他会帮大哥带着侄子,他母亲由他大哥负责,不会拖累我们。若姑娘担心,我这就去……”
“不用,我只是问问他家的情况。我记得他已经十六了,一直狗六狗六这么叫着也不好,等问过他意见后,我给他起个名吧!”
“他若是知道,定会十分高兴!”李三刀说着,又问,“姑娘想好往哪里去了吗?”
周粥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对于这个朝代,她已经失望了太多次。
连满门忠烈的楚家唯一的血脉楚凌骁都险些被人袭杀在江南,他们这些无权无势的普通人又能如何?
她想领着大家去一个地广人稀、天高皇帝远、朝廷管不到的地方,开辟一个室外桃园。
最终,她做出了决定。
“岭南吧!那边气候炎热,粮食能一年两熟甚至三熟,肯定饿不死。而且靠海,平日还能弄点海货改善伙食,也不怕没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