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您这是何意?”
觉察到女帝眸中的猜疑,萧慕宸忍不住问。
慕容桓再次握了萧慕宸的手,向女帝答道:“喏,多谢圣人赏赐,民女这便随上官待诏去更衣!”
上官婉儿也微有些讶异,但看到女帝的眼神之后旋即也明白了什么,抬手作了一个请的姿势,慕容桓便随她去了后殿。
萧慕宸似想到了什么,神情不免紧张起来。
看到他眸中毫不掩饰的担忧之意,女帝看了良久,不禁笑道:“子城,朕从前还从未见你如此紧张一个人,是中意这个小娘子吗?要不要朕为你作主,将她赐给你永伴你身侧,不过此女身份低微,恐怕与你门第不配,但做一名良妾还是可以的。”
“不行!”萧慕宸立声打断,又婉语道,“圣人,她于臣来说,不仅是医者,更是此生难得一遇的良友,若是臣将她当作寻常姬妾来看,便是折辱了她,臣亦以之为耻,还请圣人收回成命!”
“哦?此生难得一遇的良友?”女帝似乎觉得可笑,“你在朕身边这么多年,能入你眼而成为你的良友之人可不多,她是有何特别之处?”
萧慕宸正色道:“不瞒圣人,与她相处数日,臣以为她天赋异禀,其才能更有可能在臣之上。”
一句话令得女帝大惊。
“哦,竟还有人才能胜过于你?”女帝越发好奇,“说说看,她做了什么能让你对她有如此高的评价?”
萧慕宸却道:“回圣人,子城的评价其实算不得什么,圣人如果要听,便听这全洛阳城甚至全天下百姓对她的评价,如果圣人恩准,子城愿意与圣人打一个赌,就赌她在五年之内能从国子监里走出,以最优异的成绩名扬天下,甚至成为我大周的栋梁之才!”
话说到这里,女帝眼中的兴趣更浓了。
“国子监?子城,你这是在拐着弯让朕入你的圈套,准她入国子监读书吗?”
“臣只是想成全圣人心中所愿,臣知圣人并不歧视女子之才能,如有可能,让女子也能如男子一般读书科举,报效朝廷,也不啻为一种广纳人才的方式,只是这千百年来儒家对女子的束缚,还有那些门阀士族的多加阻拦,所以圣人不敢有此改革。
若是有这么一个女郎能凭自己的本事走上朝堂,与那些世家分庭抗礼,为我大周的安定而效力,我想这应该是圣人愿意看到的事情。”
听到这里的女帝终是大笑了起来:“呵呵……子城啊子城,你总是能将话说得令朕心服口服,好,那就依你所愿,朕今日便与你定下这个赌约,看看五年之后,她是否能真如你所说名扬天下,成为我大周如婉儿一般的栋梁之才。”
萧慕宸大喜,忙抬手应了一声:“喏,多谢圣人成全!”
女帝点头,忽地又将话锋一转:“魏王对朕解释说,邱神绩与郭弘霸所为并非他的授意,子城,你怎么看?”
萧慕宸心中微动,答道:“圣人慧心明断,臣不敢妄言,臣亦只听圣人之言,为圣人整肃朝纲!”
如今朝中两派,一是以凤阁舍人张嘉福为首,建议女帝废李旦,拥立武承嗣为太子,而另一派则是以宰相岑长倩、格辅元为首,反对变更皇嗣之仪。
但不管是哪一派,女帝都不会希望他有参与其中。
很显然,这个回答令女帝很满意。
片刻之后,慕容桓已从后殿之中走出来,一袭淡金色且流光溢彩的华衣将她的身形更衬得纤侬合度,好似一只随时欲振翅高飞的凤凰一般,高贵而凛然,尤其是她的眼神清亮而不惧一切,让女帝竟生出些许恍惚感。
面对女帝目光的询问,上官婉儿与那名年老的女官皆摇了摇头,女帝这才抬手作罢,看向萧慕宸道:“好了,该问的朕都问完了,你们都回去吧!”
“喏!”
在萧慕宸与慕容桓退出大殿之后,女帝又看向了上官婉儿。
“确实没有看到什么胎记吗?”
上官婉儿摇头:“这女郎肌肤胜雪,可谓毫无瑕疵,别说是胎记了,就连一颗痣也寻不到。”
“那便真的是魏王多虑了,也罢,只要子城没有与朕的那两个儿子勾结在一起,他与魏王之间的这些龃龉倒也正好敲打敲打承嗣,让他勿要因朕之宠爱而得意忘形!”
女帝言至此,又道:“婉儿,去将狄卿给朕唤来吧!”
……
在返回萧家的路上时,已快到了宵禁时刻,但正平坊中的一些酒楼茶肆中仍旧是灯火通明,热闹喧华不断,尤其是牡丹花宴上所发生的所有事情,不管是哪一件都足以拿出来作为一些文人士子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想不到萧中丞不仅诗作得好,琴弹得好,竟然连傀儡戏也能演得如此出色,这让那些靠演绎傀儡戏为生的傀儡师们怎么活?”
“萧中丞不过是借傀儡戏除奸佞,人家志趣高远,不与奸小同流合污,又怎会与傀儡师们抢饭碗,杨兄真是多虑了!”
“要我说,这次公主殿下的牡丹花宴,最有趣的还是那位叫什么……慕容桓的小娘子了,你们说她那笛声是真的能勾魂么?听说在场听傀儡戏的宾客们听了她的笛声后就跟中了魔一般沉浸在其中,有的人甚至感觉自己亲身经历了那一场梦。”
“大唐自开国以来,能人异士居多,当年明崇俨以巫、相、医等神道之术入阁供奉,深得天皇天后的敬重,便是听说,他自小与一道士学了一些召鬼神的道法,区区笛声,倒也不足为奇。”
“就怕这小娘子能以笛声控人心,你若得罪了她,她便让你死于梦中也未偿不可,哈哈哈……”
一众士子们正笑谈着,突然听到不知何处传来一阵铃声,听起来凄惨无比,还有女声唱道:“妾本丛台右,君在雁门陲。悠悠淇水曲,彩燕入桑枝……”
女声呜咽颤颤,竟是格外渗人。
有一名士子忍不住骂道:“这他妈的谁在唱歌啊,听起来阴森森的,令人毛骨悚然……谁去将这唱歌之人给我抓来!”
……
路边酒楼里的欢声笑语并没有影响到萧慕宸的马车还在夜色里疾奔。
看着慕容桓所身着的这一袭华衣,萧慕宸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圣人不会无缘无故赐她一件衣服,还命上官待诏亲自看她换裳。
“圣人是想从你身上找到什么吗?”
他想到了郭弘霸所说过的有关慕容桓的身世,那个极其隐秘的一种可能。
“应该是,之前霍王之女也就是那个老妪便与我说过,魏王武承嗣一直在寻找一个身上有梅花印记的少女,说是此人会影响到大周的气运,那时你不在场,此事唯有我与卢少卿、卢十一郎知道。”
“你的意思是,魏王将此事告知了圣人,所以圣人今日就是想看看你身上是否有他所说的梅花印记?”
慕容桓点头:“是,包括霍王宅里那些井底尸骨,都是因为这个原因而被周九郎所杀害。而且此事很有可能与我母亲也有关。”
“你的母亲……”
不管怎么说,圣人能放过阿桓,那便说明阿桓身上并没有武承嗣所说的梅花印,正好也借此消除圣人心中的怀疑。
萧慕宸心中禁不出生出些许喜悦。
这时,慕容桓忽然问:“萧慕宸,你是否有怀疑过你萧府中的任何一个人,尤其是圣人赐给你的那几名使女,可有调查过她们的身份?”
萧慕宸道:“确有查过,那四名女子虽是圣人所赐,可也来自于各大世族,她们之中有三人与我一样,也是家族因涉嫌谋逆被抄,罚入掖庭后,被圣人提拔出来的女官,虽不及上官待诏得圣宠,但也各有所长。
但有一人,我始终查不出她的来历与真实身份。不过,我有让宁姨安排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这半年来除了很顺从的在我府中养花养草,倒也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事情来。”
慕容桓点头:“那她是谁?”
“诗书!”
话刚落音,慕容桓的神色陡地肃然一变,抓了萧慕宸的手问:“等等,萧慕宸,你可有听到铃声?”
“铃声?”
萧慕宸亦面露狐疑,仔细聆听起来,并掀开了车帘,但见夜幕四合中,洛阳城的街道上仍旧有不灭的灯火照亮前方的道路,因为马蹄声阵阵,耳边又有风声呜咽,他并没有听到有什么异常的声音传来,可却在这时,夜空之中突现一道箭矢,在他逐渐放大的瞳孔中正破空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