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无月,只有几颗星子疏淡,点缀于夜空。
慕容桓坐在太平公主府中的一座阁楼檐顶之上,看着不远处的万象神宫。
也不知是否出现了错觉,她的眼前再次出现了李灵桓的身影。
“你现在一定感到很无助吧?这便是没有权力处于底层的无奈。而对于萧慕宸来说,树倒猢狲散,无论他之前多么耀眼,多少人敬他畏他巴结于他,一旦失势,就会有无数的人落井下石,而雪中送炭者只是极少数。
所以,那些所谓的庄老之道,无为之谈,皆是空话,人活在世上,你只有牢牢的将权力握在自己手中,才能去做好一切你想要做的事。”
“慕容桓,你到现在还没有想清楚,你到底想要什么吗?”
慕容桓下意识的出声:“我现在……只想救他!然后实施我们的计划。”
“那便去吧!既然做出了决定,就不要犹豫!”
慕容桓点头,立即拿出了手中的一只竹筒,放出一树火花之后,谢紫峨便赶到了她的身边。
“按照我之前说的计划,替我掩护!”
“喏,女郎请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谢紫峨说道,又担忧的将话题一转,“只是,你要独自一人去救他吗?今日满城告示都写着,萧中丞此刻就在修文坊的一处密牢之中,这分明就是下的饵,想要引你上钩。”
“鱼者不一定是真正的鱼者,也有可能会成为渔者。”
慕容桓说罢,忽地唤了一声:
“雪狸,带路!”
一只毛茸茸的小白狐不知从何处跳了出来,四腿发力,十分敏捷,倏然而至,便跳到了慕容桓的怀中,发出吱吱的声响,似乎在再三询问她的决定。
“我决定好了,带我去吧!他在那里多呆一刻,便多一分危险,不是吗?”
……
“左相大人,不好了,来御史让我给左相大人传一句话。”
内卫府的地牢之中,一名原本守在牢门外的暗卫匆匆赶了进来,向魏王禀报道。
“什么话?”武承嗣皱紧了眉头,有些不悦的问。
“来御史抓住了苏家的郎主苏庆,据苏庆招供,今天那位叫慕容桓的小娘子有去找过他,而且说了一句话……”
“到底是什么话?”黑衣人似乎不耐烦了,厉声问道。
那暗卫这才答道:“她的原话是,我去揭他们的老底了,让他们小心护好自己的金窝!”
萧慕宸听罢忍不住一笑,魏王心中便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厉声问道:“你笑什么?莫非是那红线告知了你们什么事?”
“她到底说了什么?”
鬼面黑衣人亦狗仗人势的厉喝了一声:“快说!”
萧慕宸这才抬眼看向了他们,答道:“红线并没有说什么,但你们是不是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慕容桓的催眠术,不管红线是否开口,我们都已经从她的记忆中看到了你们所掩盖的事情。”
顿了一声,他加重语气,续道,“那就是白马寺,钱庄!”
听到最后几个字时,魏王便极不淡定了,刷地一下从胡椅上站起身。
“你居然连这件事情也已知晓?”他说罢,转向黑衣人,“你还说你那个徒儿不会背叛?”
如果让圣人知道“地下钱庄”那种交易之所的存在,他武承嗣即便再巧舌如簧也难逃其罪!
念及此,他目光慌乱又狠厉的转向了黑衣人:“给我立刻杀了他!”
“等等!”武陵越再度拦在了萧慕宸的面前,“父亲,萧慕宸既然敢说出这句话,那便是知道这个秘密的已不止他一人,说不定此刻便有人去查这个地方了,父亲不如先去看看这个地下钱庄是否安好?”
武陵越的这句话顿时提醒了他,再联想着慕容桓那句话,心中暗道:难不成是那个贱丫头已经带人去了那个地方?
“走!”
他突地一声令下,带着那鬼面黑衣人一同匆匆奔出了地牢。
武陵越好似紧绷的一根弦终于垮了下来,她转身看向萧慕宸,眼中无奈又幽怨:“你为什么要说这些?你明知道,你说出来的秘密越多,我父亲就越不会放过你。”
“那他做的这些事情,你知道吗?”萧慕宸反问。
武陵越神色便黯了下来,许久她才回道:“我本来也是不知道的,但自从他身边多了那个神秘的男人之后,我曾经也好奇的跟踪过他们,去过那个地下钱庄。”
“那你看到了什么?”
“那也不过是买官卖官、贩卖私盐及养瘦马的地方……”
“私盐?瘦马?也就是将那些贫民女子训练出来后,当作女妓或是牲口一般的买卖,是么?”
听到萧慕宸的愤怒声,武陵越顿时醒神,并惊讶的瞪大了眼。
“萧慕宸,你刚才是在套我话?你根本不知道地下钱庄在哪里?也不知道那里在做些什么,是么?”
“是,我是不确定,但现在我确定了!”
“你……你当真不怕我们会杀了你!”
武陵越也有些惶恐慌张起来,却又止不住的内心极为痛苦,身为武家的女儿,她理当以武家的利益为先,可面对这个第一次让她心动的男人时,她又会控制不住的心软。
如果父亲真的要杀他时,她不知道自己到底会作出何选择?
就在她意念昏昏、心乱如麻之时,不知何处竟然传来了一阵笛声。
笛声如泣如诉,幽柔婉转,如情人低喃,碎玉鸣金一般,让人有如坠梦中恍若隔世一般的恍惚感。
听到笛声的萧慕宸不禁心中一喜,旋即又有些担忧起来。
密牢的各处皆有守卫,原本是如同铜墙铁壁一般,任何人都无法轻易进入,可却在这时,笛声的缱绻让这些守卫们竟然生出了绵绵睡意,尤其是在这绵绵睡意中还会联想到自家妇人的温柔以及俏笑低语。
没有人能拒绝美梦带来的舒适享乐之感,这些守卫们自然也不例外。
一曲笛声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之后,那些守卫们已尽皆恹恹欲睡,倒在了地上。
紧接着,萧慕宸便听到了脚步声,一步又一步,直到向这里逼近。
直到笛声止息,雪狸率先奔来,紧接着一身玄袍戴着兜帽的慕容桓果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趁着武陵越也进入了离魂的状态之中,慕容桓径直走到萧慕宸面前:“别跟我说一些大道理,你是自愿跟我走,还是我打晕你了带走?”
萧慕宸笑了一笑,知道说再多的话都已无用,只答:“自然是跟你走!”
“好!”
慕容桓点头,正要解开他身上的锁链时,萧慕宸突地道了声:“小心!”
感受到杀气临近的慕容桓,亦以闪电般的速度出手,以竹笛中所藏的利刃弹开了武陵越的剑身。
她转身看向武陵越。
武陵越用剑指向了她。
“你不能带走他,他若是走了,便成了真正的朝廷钦犯,那便是直接承认了他谋反,到时候我父亲再求圣人下达海捕文书,你们逃不出洛阳神都,罪名一定,他便必死无疑了!”
“他若留在这里,便不会死吗?”慕容桓反问,“就在刚才,难道你就没有动哪怕一丝的念头,想要杀了他灭口?”
武陵越的脸色变了变,冷笑道:“看来你一点也不了解他,君子爱身,孔雀惜羽,对于子城来说,令名节义比生死更为重要!你却要让他背负上谋反之名,慕容桓,你根本就配不上他!”
“如果人都死了,还需要令名节义干什么?武陵越,你知道人死意味着什么吗?”
武陵越一愣。
“那就意味着这个人永远都不存在了,无论他做过什么,你和他之间有过什么过往,都将化为泡影,于我来说,令名节义什么都不是,我只要活着的人,人活着,才能去谈真正的名,他的名,我也会给他正回来!”
武陵越彻底怔住了:这是什么歪理,人活着不是最应该注重名声么?
这时,她耳边再度传来慕容桓的声音道:“让开,别逼我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