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树林!这是我给你带的酸菜哈,你早上就着馒头吃。”
何医生只有上班的时候才会穿着白大褂,平常上下班路过医院大门,胡树林都能看到她穿着不同颜色的裙子。
胡树林对她印象深刻,还是因为她最爱穿红色。
那个年代妇女解放,被压抑了许久的花儿终于找到了机会盛开。
何医生是个很好的医生。
胡树林沉默寡言又瘦瘦小小,每次看到何医生他都能想起老家的姐姐,笑起来两个大酒窝,要将人心都融化了。
何医生叫何彩玲,念这三个字时,口型像在笑似的。
“啊…上次您给我的我还有呢…何医生…我这…”胡树林看着她递过来的酸菜,已经透过塑料袋子传出香味了。
说香味也不太合适,因为有的人就不喜欢酸菜,但胡树林喜欢,小时候家里穷,一到冬天没啥肉吃,也只能囤着白菜,家里节省,做饭做菜少油少盐,白菜也没啥味道,但是这白菜做成酸菜———就是胡树林童年最爱的食物了,不放油盐,吃进嘴里别有一番风味。
“诶哟,你个大老爷们扭扭捏捏个啥,我自个做的自个吃不完,又不是只给你!”何彩玲将袋子放到窗台上就朝胡树林招了招手,“树林老弟,你中午在医院食堂多吃点啊,上面申请已经下来了,你们都是可以去医院食堂吃饭的。”
“谢嘞———何医生!”
胡树林刚进医院当保安时还比较自卑,那个时候刚从工地离开,有个工友的儿子出息了在医院上班,刚好有个保安的岗位招人,工友家里赚了点钱就不出来打工了,便介绍了胡树林过去,可他放在北方可以称之为个子极其矮小的男人,怎么干得了这保安工作呢?所以刚上班时,胡树林老觉得自己不配这个工作。
好在医院里的人都特别善良,倒也渐渐打消了胡树林的顾虑。
———胡树林来津州的第二年,家里人就都没了。
索性留在了津州,反正在哪里都是一个人。
就这样平平淡淡的在津山医院工作了这么些年,胡树林也觉得自己这样挺好,本来就不是个热闹性子,做保安也不用和人打交道,钱不多但轻松———养活他自个儿足够了。
…
何医生出事那年,是胡树林在医院工作的第十年。
明明是个快速发展的时代了,但还是有人脑子里带着愚昧的想法。
男人不接受剖腹产,女人坚持要剖腹产,何医生作为女人,站在了孕妇的一方。
事后,男人坚持说因为剖腹产把他的儿子变成了女儿,大闹了一场,不知道从哪里抢了把手术刀说要砍了何医生做手术的手,胡树苗当时在现场维持治安,护了何彩玲一下,可惜他瘦瘦小小,那医闹的男人还是把何医生的手砍伤了。
之后,何彩玲没主过刀,都是在带新入职的妇产科医生,再之后,又发生了一些事眼睛受了伤,还没到年纪就退休了。
那几年发展太快了,跨过世纪,日新月异,下南方的老乡回家都是带着一沓一沓的红票子。
津山医院几个科室和市医院合并,渐渐的没有病人来,也没有医生了。有人劝胡树林换个地方,但胡树林还是坚持独自一人守着这老地。
——————
“您姓胡,那我叫您胡伯。”冷金旗站在李山身后,胡树林话音刚落他便将视线从优秀员工的奖章上挪开,“胡伯,何医生没结过婚吗?”
从胡树林的回忆来看,这何彩玲似乎都是一个人。
或许是好不容易有人来询问津山医院的过往,胡树林没了刚才的拘谨和警惕,他点头。
“没结婚。”
“何医生把一生都奉献给了医院。”
…
冷金旗每次的行动都出人意料,李山也是突然被他带来的,他并不知道冷金旗要干什么,这会儿听完胡树林的话,才意识到冷金旗这是要调查何彩玲。
张隽是何彩玲的儿子,但胡树林说何彩玲从没结过婚。
这么看来,很有可能是养子。
那天来市局接何彩玲的有好几个人,但李山不在,他并不知道具体有谁。
“那天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男人就是张隽。”冷金旗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女人比较沉默,接到何彩玲便扶着她上了车。”
“如果张隽是方块的话,那出现在月光酒店的手指便有了来处,那些手指很有可能是何彩玲放进去的。”李山发动车子,他回头望了一眼津山医院,那个小小的保安室亮着灯,胡树林披着军大衣佝偻着立在大门前正艰难地将掉落的螺丝钉拧回去,“不去帮帮他吗?”
“有时候…帮助———对于男人来说是一种羞辱。”
胡树林有无数次机会得到更好的工作,但他仍坚持每天守在这一隅,即使到今天,里面的医生护士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或许这个破败的医院,就是他第二个家。
冷金旗刚刚在外面被冻的有些狠了,这会儿缩在副驾驶上,这么大个人显得有些反差萌。“我在想,如果何彩玲知道那些碎尸,她帮助自己儿子将那些手指放进酒店饭菜的目的是什么呢?”
两人没有头绪,但好在确定了,张隽或许不是何彩玲的儿子———想验证也很简单,陈进那边抓捕成功后,做一个亲子鉴定就好了。
想探寻罪犯犯案的目的,就要先去了解罪犯。
…
自冷金旗的手受伤后,他的车子都是交给李山开,李山都好几年没碰车子了,上次事态紧急才放肆了一回,沿着海边公路飙了一晚上车。
但这几天这人开车可谓是小心翼翼。
“我没想过我这车有被开的像蜗牛的一天。”终于回温的冷金旗看着车窗外慢慢移动的风景叹了口气,若不是自己手还不能开车,他真想一脚油门飙出去。
“安全第一。”
李山淡定的声音传来,“况且,我没有驾照。”
“…”冷金旗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惊乍起,“那你还不赶紧重新去考!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无证驾驶!”
“你让我开的。”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