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内很安静,白纱窗帘被风微微吹动,隐隐约约可以见到窗外的晚霞,而浮在晚霞上的层云,像被小孩扯开的。
薛呈没有进门,仍站在门口,透过玻璃镜片注视着已经躺好的李山。
他刚才问:“你不觉得奇怪吗?”
他在等待他的病人回答。
“我不明白薛医生您指的是?”李山的双手搭在自己的腹部,跟着呼吸微微上下起伏。
“我的治疗方法没有做过临床试验。”薛呈不想卖关子,直截了当的说道:“这是危险的。”
“上次我们聊过这事儿了。”李山不以为意,他一个病人都不在乎的事,医生何必在乎。
薛呈仍没有动作,李山看着他,知道他在犹豫什么。
会有副作用吗?的确会有,但比起微不足道的副作用,记忆对于李山更重要。
那天在京城开完会,听到了父亲、吴叔和欧阳珠珠的谈话,足以证实他李山确实是欧阳珍的孩子,但不够,这完全不够。
因为从小到大做的那个梦,他坚信他的记忆里一定还有别的东西。
如果他寻找记忆只是想知道自己的身世,那现在完全可以放弃薛医生的治疗,但不是的,他不是傻子,他感觉得到一些东西,那些东西,只有在记忆里才能找到。
“我需要你,薛医生,你也需要我。”李山将视线挪开,他的嗓音有些低,但还是很温润,“我也读过书,搞过学术,我愿意做你的实验体,我也相信你。”
不得不相信这唯一的机会。
“好。”
良久,关门声响起,薛呈长呼了口气,似乎是心里的石头卸下了。
——————
“天黑黑、欲落雨,
阿公举锄头要掘芋,
…”
窗帘被风吹动,外沿装饰用的的穗子晃动着,一下一下的扫过手腕。
一道闪电劈开黑夜,坐在窗前的女人停止了歌唱,她起身,走到窗前。
玻璃窗推动的声音响起,接着,外面的雨声像被玻璃罩子盖了起来,雨滴击打的脆响声变得沉闷。
“睡觉的时候把手放进被子里。”女人回到了床边,把那个拨弄穗子的手轻轻放进了被子中。
男孩觉得热,想趁女人没看见,把手偷偷拿出来,但奈何尝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你感冒还没好呢。”
“我有点热…”
“听话,小晖。”
女人的声音温柔,但仍能听出严厉的意味,每当她这样说话,男孩便知道她有些生气了。
“那好吧。”
…
“姨姨。”一道稚嫩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他好些了吗?”
男孩的头发有些汗湿,因为刚刚哭过,看东西也很模糊,但门口的声音他很熟悉。
女人用湿毛巾轻轻擦拭着他的额头,又将另一只手贴上他的额头,三十秒后,女人移开了手,替他捏了捏被子。
“退烧了,不用太担心,他明天可以和你们一起玩。”
“那我可以进来吗?”
门口的男孩试探着问道。
“…”女人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你们可以在门口看看他。”
男孩其实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没有哪里不舒服了,他看着门口冒出来的几个脑袋,很想起床和小伙伴们一起去玩。
外面正在下着雨,天色灰蒙蒙,不是傍晚而是清晨,因为乌云的到来,日出便推迟了,或许是被遮盖了。
“妈妈,我觉得我好很多了。”
“妈妈知道,但你需要再休息一会儿好吗?”女人的声音很温柔,可就是看不见脸。
“喂———小晖,你先休息吧!等你好了我们再找你玩!”
门口个子较高的女孩冲里面喊道,接着俯下身和其他几个小萝卜丁说了几句话后,都点点头跑开了。
房间内又安静了下来,童瑶又从女人的嘴里慢慢被吟唱出来。
慢慢的,男孩的眼皮变重,神思四散,吟唱声也渐渐远去。
闭上眼睛的下一刻,四周寂静了下来。
…
“轰隆———”
窗帘的遮光性一般,屋子内亮了一瞬后打雷声传来。
“嫂子,昨天晚上请君入瓮,抓到了那个女人,果然是警察派来的卧底。”
一道被刻意压低的男声响起。
“我知道了,小晖睡了,出去说…”对面的女人也说话了,似乎是往床边看了一眼。
说罢,两人的声音便远去。
男孩其实已经被吵醒了,他皱着眉,因为喝了药的缘故,嘴巴里发苦,想叫妈妈。
“小晖…”
被塞进被子里的手又偷偷放了出来,一个带着些凉意的触感攀了上来。
“嘘———我偷偷进来的。”
那人见男孩睁开眼了,做了个嘘的手势,刚才是他拉着男孩的手。
“昨天新来的姐姐刚刚出去给我们买了冰棍,我带进来给你舔一口。”
话音未落,一个带着寒气的物品便被送到了男孩嘴边。
男孩眼睛闪着光,轻轻舔了一口,吧唧了一下嘴巴。
他知道自己不能吃,烧退了,但病还没完全好,是吃不得冰棍的,被妈妈知道了的话,妈妈会生气的。
“你怎么就舔一口。”那人看着有些融化的冰棍有些失落,一口塞进了自己嘴里,“好好吃。”
男孩看着他这副样子,羡慕极了,他自小多病,很多东西都要忌口。
“我知道你下午就要离开福利院了,记得想我好吗?”
“好。”男孩开口,他朝着床边那个与他同龄的孩子露出一个笑脸。
男孩舔着冰棍,见他答应了,也开心的点点头,“那你下次再来的话,千万不要生病了。”
“好…”
两个孩子正在床边讲话,开门声响起,接着便是女人一些愠怒的声音。
“乐原!我说了不可以进来!”
“快出去,姨姨给你泡一杯感冒药预防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