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天地之间,月光惨白。
世界好像都没了声音,只有洞穴内燃烧的火光在叫嚣着。
蛟龙哀嚎着,根本没有一点心情和裴度打了,它在北疆待了那么多年,就是为了能够找到混沌,为了能够成为真龙。
洞穴里全部都是它这些年藏得宝贝。
眼下,被这片火海吞噬,毁于一旦了!
蛟龙好几次都试图冲进火海中,但那不是普通的火,是琉璃火,稍微一靠近就会被高温炙烤地皮开肉绽。
它身上的鳞片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疼的蛟龙一边打滚一边哭。
像个三岁小孩。
黑龙的瞳孔里也写着震惊两个字,它停止了进攻,“殿下,现在这个女人死了,你是不是就可以回上界了?”
“谁说她死了?!”裴度不想听见这种话。
迟意不可能死。
那个女人向来运筹帷幄,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怎么可能说死就死。
他冲向黑龙,一爪子抵住了黑龙的喉咙,“庆烨,你当了叛徒就应该有做叛徒的觉悟,你背叛了自己的灵魂,下界来杀我,又想我回上界,你不觉得自己可笑吗?”
被叫做庆烨的黑龙是他曾经视作的最好的兄弟。
他们曾经无话不谈,可最后却分崩离析。
庆烨为了自己的前途,选择站在他的对立面,甚至自己被打入魔渊还是庆烨在其中助力的。
这比他身体上的痛苦还要难受。
是娘亲死后他又一次感受到绝望的时候。
曾经裴度以为自己再见到庆烨,一定会恨他,一定会想他碎尸万段化成灰烬。
但刚才他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他只担心洞穴中的迟意。
他们曾经讨论过这个问题,迟意说,恨和爱都是一种在乎。
越恨就代表你曾经越爱。
裴度当时很想反驳,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因为她说的没错。
这种恨意在看见庆烨的时候却突然变成了一种愤怒和麻木。
愤怒庆烨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出现,如果不是他出现,蛟龙不会有机会回到洞穴,迟意完全没必要用最极端的方式完成目标。
麻木的是眼前的人,他好像也不恨了。
因为没必要。
每个人在做出选择的时候就应该承担相应的后果,他们之间的友谊在庆烨选择了自己前程的那一刻就消磨殆尽。
所以,他没必要恨。
庆烨却还要做出这么一副为他好的模样,好恶心,裴度想。
他的爪子刺进了庆烨的鳞片中,坚硬的鳞片却抵不过裴度锋利爪子。
“殿下的修为更精进了。”庆烨却一副欣慰的模样,“当初殿下去往魔渊我就知道殿下一定可以化险为夷的。”
不知道为什么,裴度却听笑了。
这样一副我早就知道你很厉害,所以我对你做出那样的伤害是有原因有苦衷的表情,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他在记忆中搜索,然后才发现庆烨不是突然变成这样的。
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包括他成为自己的好兄弟,当初自己还是龙族的太子殿下,他从一个不受宠的庶子成为了太子身边的红人,得到了自己父亲的肯定,在家族中也逐渐成为了拥有话语权的人。
一开始他就是带着目的接近的。
只是那时候的自己沉浸在娘亲的逝世中,对庆烨伪装后的善意分辨不清。
说到底,还是自己太蠢。
他没有再犹豫,举起爪子,拔掉了庆烨的护心龙鳞。
庆烨伪装的表情瞬间龟裂,他惨叫着,“殿下,你为什么要拔掉——啊!!”
“我没有杀你是因为不想看见你的名誉还是如此清廉,你本来就是一个虚伪的人啊,庆烨,我现在才看清,但没关系,你的护心龙鳞还有点作用,没了护心龙鳞,不知道你对现在的皇后来说还有没有价值。”
护心鳞就像是龙族的丹田。
拔掉护心鳞虽然不至于毁掉丹田后直接修为全废,但会暴露出龙族最脆弱的地方,且随着修为的增长,这片护心鳞也不会长出来,等于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庆烨慌了。
他不再用那种虚伪的欣慰的眼神看着裴度了。
眼神里写满了慌乱和恨。
裴度觉得新奇,“你恨我?”
“是!我恨你!你可以杀了我,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
“我当然也很想杀了你,但你这么想要名利,对你来说前程是最重要的,所以你选择当皇后身边的新狗,但没有护心鳞的你呢?皇后还会重用你吗?”
“你好狠!!”
“我狠吗?彼此彼此吧,庆烨,当初你选择我的对立面就应该想到今天这一点。”
庆烨彻底慌了,他以为裴度进入魔渊,又跟在一个小修士的身边,肯定是修为大不如前。
他甚至幻想着拔掉裴度的护心鳞,他想要很久了。
但现在,被拔掉护心鳞的成了他。
他开始求饶:“殿……殿下,看在我们从小在一起长大的份上,能不能把护心鳞还给我?我会和皇后说我没有找到你,不,我会说我已经杀了你,打消皇后的疑虑!”
裴度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虚伪表现。
他嗤笑一声:“我现在要是还相信你我就是弱智。”
裴度抬手,又一爪子打在了他的七寸上,凄厉的叫声划破了月色长空。
趁着裂缝关闭之时,庆烨被扔了回去。
庆烨的身体在空中扭动着,好像一条蚯蚓,裂缝随之关闭了。
裴度大概能想象地出来庆烨回去之后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没有了护心鳞就等于失去了龙族最重要的东西,这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痛苦,更是一种心理惩罚,所有的龙都会看不起他。
包括他曾经最看不起的最低等的蛟龙。
庆烨这样一个最在乎脸面和前程的人,不知道这样的下场他是否满意。
大火还在燃烧,他报了仇,却感觉不到一点开心。
烈火在他的瞳孔中和白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感觉不到神识中的迟意有任何波动。
甚至可以说,他察觉不到和迟意的神识连接。
“迟意……”他的声音在风雪中轻微地颤抖着,他的灵魂感到无措,那是一种一直支撑自己的东西消失的恐慌。
这段时间,如果不是迟意,如果他遇到的是别人,他会这么快恢复吗?
如果不是这群人。
裴度不敢想。
下一秒,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冲进了琉璃火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