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家庭,贺远下颌线猛地绷紧,脸上血色一下子褪没了,挣扎片刻,犹豫着说出口:“我爸妈以前是资本家。”
他家境极差,是当今最遭人鄙夷的存在,是家产全部捐献,以及他拿出许多科研成果,才获取到了对大众隐瞒的资格。
“那你真的很聪明。”
陈清根据原主记忆,清楚他作为资本家的孩子日子会多么难过。
他能堂堂正正活着,真不容易。
贺远目光凝滞,眼中带着未曾预料到的惊愕:“你不觉得这身份不好吗?”
作为社畜,被资本家磋磨许多年的陈清,嘴唇张张合合,说不出资本家好这一句话。
因为资本家是她最痛恨的存在,同时也是她最想成为的存在!
贺远眸色黯淡,心里酸酸涨涨的,他也想冷静,但没法控制住,只能冷硬的对陈清道:“我家庭是什么身份跟你也无关。”
陈清微怔,以为他是害怕连累到自己,于是点点头。
他们两个目前完全是社会主义纯洁朋友情,他身份的确影响不了她。
更何况,八年后彻底翻盘,未来的资本家重新站到世界之巅,目前贺远又正常的生活着,其实陈清都挺佩服他的。
贺远大脑空白了一下,随即像是被人抢着大锤锤了心脏一般的难受。
她没有嘲笑他,远离他,其实比寻常人好多了。
他总不能期盼着陈清对塔莉亚那般对待他。
不能!
他们是寻常朋友罢了。
他默默暗示着,可心底的不爽和难受直线飙升!
接下来,他对于吃乳鸽毫无兴致,都没吃几块就找服务员要牛皮纸打包起来,朝陈清说:“回去吧。”
他声线变得冷淡,长腿一迈,快速往公交车站台走去。
陈清抿抿唇,早知道她就不问家庭了,多什么嘴啊。
要命的是站台旁边有鲜明的标语
贺远下意识将两人距离拉开。
陈清抬头望天。
天要亡她啊!
标语下锈绿色的铁皮站牌被太阳晒的都闪着光,陈清从站牌边,一点点挪向贺远。
她横跨一小步,他横跨一大步。
两人距离越拉越大。
陈清怒了:“贺远!”
她连名带姓的吼,让本就偷偷看她的人们迅速将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贺远后脊一僵:“做什么?”
“站住,不准动!”
陈清大步流星的走向他。
贺远循声望去,她长发在风中飘动,逆着光往他走来,他心跳蓦然漏了一拍,眼睛完全被她所控,定定的看着她走来。
很久很久以后,贺远都清晰的记着这一幕,他在躲,她大步走来。
陈清离他三尺处刹住脚步。
贺远心如擂鼓,不自然的偏开头:“你要干嘛?”
陈清正想解释,车来了。
方头方脑的钢铁巨兽停在众人眼前,售票员站在阶梯之上,背着深蓝色的挎包,伸出手不耐烦道,“别挤,一个个给票证。“
众人依照顺序上车,陈清和贺远坐在同一排。
公交车启动时变速箱发出牛哞般的轰鸣,车内难闻的味道让陈清皱眉,于是拿出上午贺远给她准备好的陈皮闻了闻。
公交车是能开窗的,虽然热浪滚滚,但能通风还是让晕车的人会好受许多,贺远坐在外侧,他站起身,越过陈清,伸手把窗户往后推了一半。
后面强占全部新鲜空气的人想骂人,但感受到贺远的低气压,提及那鹤立鸡群的身高,默默闭嘴。
陈清重新获得新鲜空气,人都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她偷偷看贺远一眼,他直直的看向前方,一副心无旁骛的模样。
陈清慢腾腾地靠近他,压低声音说:“我错了,别生我气好不好?”
她声音放软,又双手合十可怜巴巴看他,贺远耳根一烫,回道:“你没错,你很正常。”
防止别人听到两人具体交谈什么,他也压低声音,在旁人看来,他们都低着头,距离很近的在窃窃私语,具体是什么又听不清。
“你愿意把家境告诉我,肯定是信任我的,我害怕安慰你,你会觉得自己是异类。”
身为孤儿的陈清很惨。
她不否认苦难,但她极其讨厌有人拿她是孤儿,就用异样眼光看她。
她很惨,但她不需要可怜,她自己能努力活的很好!
公交车转弯,一道刺眼的阳光袭来,贺远眯了眯眼,感觉太阳的确有点刺眼,弄得他眼眶有些酸涩。
他垂眸,对上陈清忐忑眼神,公交车转弯骤然将两人距离拉近,近到陈清白皙脸颊上细细绒毛他都能看见,那红润的唇更是离他不过咫尺距离。
陈清眨眨眼,懵懵的。
脸颊又感觉有点热。
公交车回到正规,贺远害怕冒犯到她,迅速将距离拉开,身体往后靠了靠:“我不生气了。”
“真的?”陈清语气飞扬。
“嗯。”
贺远颔首,眉眼带上笑意。
就算在离开国营饭店时,他在心里给自己竖起道道防线,但他此刻很开心!
陈清松口气:“那就行。”
这家伙冷脸怪吓人的。
但又出乎意料的好哄。
陈清再次拿起陈皮吸了吸,像是吸氧一样。
贺远心疼:“下次我们不走那么远了。”
他也是今天要坐公交车才想起来,陈清晕车。
陈清摆摆手:“机械厂附近我闭着眼都能走,没意思,今天这五金店还挺好逛的。”
贺远不可置否:“你不是一直催着要走?”
“那是因为我穷,你不知道,五金店有多少宝贝,我看到灯泡我都想买,再待下去,我害怕我不仅负债累累,还债上加债。”
陈清感觉自己有了房子之后,整个人的购物欲爆发,但凡出门都要消费。
贺远揉了揉眉心,嘴角是抑制不住的笑,又问道:“你欠多少钱,我给你。”
“你有病啊。”陈清骂。
贺远喉头一梗,“你好好说话。”
陈清佯装要踹他一脚,“本来就是,好端端的,你干嘛给我钱。”
贺远迅速躲开她的攻击,解释道:“我工资高,攒着有钱,我们不是朋友吗?你有困难,我给你不是很正常?”
后排努力偷听的人忍不住插话:“你们只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