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毓灵本是想借这一桌席面缓和姊妹俩关系,但李苏秀上次拿刀相向让她清楚了李苏秀的厌恶有多深。
她如今有了方向,正在思考怎么在涿鹿老家查出线索来。
上次回老家时是为了得到一个答案。
关于奴籍的问题,李苏秀耿耿于怀,而临出发前的李毓灵心怀芥蒂。
她很敏感,直觉又准的出奇。
涿鹿老家如今是大伯父当家,祖母身体孱弱,一日除了出恭其余皆在床上,她日日陪伴,挑着自己脑海里看过的有趣的画本,讲给祖母听。
这样让祖母有趣儿的日子一天天慢慢过,她也曾旁敲侧击问过许多关于奴籍的原因,可府里上下皆无知。
她说想去祠堂上香,都被婉拒。
李毓灵垂下眼眸,从前没有头绪,只觉得奇怪,却不知道奇怪在哪里,如今细细想来,要么是祖母或者大伯父知晓,瞒着,要么都不知晓,只有她爹李守财知道。
李毓灵偏向前者。
她若是外室所生,祖母不会对她如此亲厚,但若不是外室所生,为何阻止她去祠堂?
祠堂有族谱,族谱上写她的身份,一看便知,若是外室所生,就会写明原因。
她只需看一眼,就足够。
但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所以李毓灵只好在最后悻悻登上回京城的马车,一路上她都在思考不让她进祠堂到底是因为什么,钻入了死胡同,却忘了其实还有一条路可以走的更快。
宋大管事,宋天成。
他如今是在李太傅身边跟着做事,原来是跟在李琨和的父亲身边的,只是李琨和的父亲英年早逝,宋天成到了李承兰身边当差。
管事的差事其中一条就负责管理仆役,包括听从主家的吩咐招买与发卖仆从,对仆役差事的划分以及考核。
李守财是家生奴,是李琨和母亲陪嫁里的嬷嬷所生,奴籍会一直延续,只有像李苏秀这样,得了恩典,那么可以拿着卖身契去官府签文书。
刚想到这儿,蔻枝就领了厨娘进来。
隔着屏风,厨娘道明原委。
李毓灵一愣,没想到李苏秀会让她一起去用膳。
她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却是心生疑窦。
阿姐不像是莫名其妙会主动示好的人。
许是婢女当久了被磋磨的在外没了自尊,在家里,在李毓灵面前,李苏秀一向是格外要强爱面子的。
李苏秀态度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她有点儿纠结和焦虑。
面对前两天刚对自己显露敌意的姐姐,李毓灵本是想着逃避的。
只是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她连根拔起狠狠唾骂自己,竟还是如此软弱吗?
李毓灵升起对自己的失望与无奈。
她还以为自己的内心已经足够坚定了,没想到还是会因为这种事产生逃避的闷闷沉重感。
若是在家宅里的姊妹矛盾都解决不了,那自己又有什么本事带着爹爹回涿鹿开铺子呢?
李毓灵走在前面,蔻枝垂头跟在后面,厨娘又落后蔻枝半步。
李苏秀等待的时间不算久,遇仙楼厨子做好的菜依旧冒着热气。
她看见李毓灵慢慢走进来,然后冲她行礼,她强忍着心底的不适,冲她招手,想挤个笑容出来,却是比登天还难。
“来了?坐吧。”
李毓灵坐在,就在李苏秀顺手下一位。
她不知道李苏秀今天叫她来是什么意思,但绝对不是按照她想的那样是来跟她缓和情绪的。
不管是从哪方面看,都不会得到和好如初这个结果。
因为李苏秀心里的结还没有打开。
李毓灵坐下后,蔻枝就站在旁边等待夹菜。
李苏秀瞥了一眼蔻枝,道:“你们先下去吧,我有话跟夜娘说。”
蔻枝与其余三人退出门。
李毓灵静静等待,心脏因为期待而加速跳动,铿锵有力,仿佛要往上跳出嘴来。
她没等多久,就听到了李苏秀的话。
李苏秀开门见山,先是对李毓灵的用心表示感谢,又对她破费感到惭愧,最后才缓缓道出自己真正想说的话:“我与宋大哥许久未见,也不知他如今脾性如何,有意叙旧,又怕尴尬,我想拉你作陪客,与我一道去跟宋大哥吃顿饭。”
李毓灵听完,那加速跳动的心脏又慢慢平稳了下来。
她感觉心像是被揪紧了。
李苏秀刚才一句都没有提任何关于身份的事,而是当做没事儿人一样依旧叫她夜娘,说话的语气也和气。
李毓灵知道,李苏秀正在用在太傅府里的那一招在对付她。
像对待生人一样,完全压抑住了自己的情绪,好声好气地跟她说话,表露她的目的。
李毓灵很清楚李苏秀对自己是讨厌的,是厌恶的,若她真的如上次一样保持着嫌恶与自己拉开距离,李毓灵反倒不会这么难过。
只是现在,是真的有一道跨不过去的沟壑横在她们中间了。
她已经不奢求去修复与李苏秀的关系了,因为此刻,李毓灵就已经清楚地明白了,现在的她对于李苏秀来说,已经没有了任何姐妹感情,只有利用价值。
她可以陪李苏秀去跟宋大哥吃饭,所以李苏秀会对她好言以待,等过了这一趟,她又会恢复到上次的模样。
李毓灵太了解李苏秀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正如李苏秀也了解她一样,她知道李毓灵会作出什么回答:
“好。”
她果然答应。
只是那神色显得有些落寞。
一桌佳肴的香味飘满房间,勾引着她二人的味蕾。
李苏秀又补充道:“若你觉得不自在,也可以叫上隔壁那人,你与他熟络,也不至于太拘谨。”
听起来很为自己考虑,李毓灵心想,可是若是真的为她考虑,李苏秀就不会提出这个话。
因为她知晓李毓灵对不熟悉之人很拘谨不自在,可她还是说了,并且看似替她考虑,实则是将她框死。
蒋方正若是去了,在席上,必然是做不了鹌鹑了的。
李毓灵不想,那是从前。
现在的她,见了很多,与长年累月活在李守财给她搭的安乐窝里,有了很大的不同。
最大的心态变化,大概就是愿意去尝试与生人沟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