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毓灵摆弄好自己的幕离，确保它的两根细长带子是系在自己下巴处的。
随后又整理了一下衣裙，将翻折的地方翻回去，一切就绪后，泛麻的腿也恢复了知觉。
她往外走，这一举动惊动了暗处的老鼠，吱吱两声尖锐的叫声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她的脚边擦过钻入稻草堆中。
李毓灵被吓了一跳。
她张嘴，无声地喘了两口气。
光线昏暗，这样的环境下让她看清路，可是有些艰难。
她记性好，方才进牢房时所经过的路都知道，甬道虽狭窄细长，但布置简单。
李毓灵跨出那间牢房往外走。
两丈路，会有一个呼吸声格外粗重的犯人。
李毓灵走过两丈，果然听到与其他呼吸声不同的格外粗重的声音，那声音里像是有沙砾摩擦，半梦半醒时有人会发出的轻微的鼾声一样的声音，比那声音再轻些。
四丈路开始，左右两侧各是住满了人，左手边第一人，脚镣声音经常磕在地上，应是在牢房内走动，想起来时那些眼神，李毓灵垂下眼。
李毓灵往前走，经过左手边第一间牢房，那镣铐声由远及近，在她经过一半时，镣铐声朝着门口挪动，她马上要走过去时，从间隙中陡然伸出来一只手！
这一举动惊得跟在李毓灵身后的衙差微微睁大眼睛，脑子里全是女监的耿大哥对他的叮嘱，让他无比完好地将人带到女监这儿来。
那衙差小哥连忙要拔刀呵斥，可牢房内的人的手早比他反应还快。
眼看着就要抓住李毓灵的衣裙，那一抹绿意盎然的裙子却是往旁边一挪，裙摆在空中荡开一个好看的幅度，微微露出绣鞋的鞋身上面用银线绣着的花纹。
走在李毓灵前面的衙差听到刀出鞘的声音连忙转过身来，他目睹那只肮脏粗劣的手从黑暗中伸出，影子如一块肮脏的泥巴要染上上那一抹漂亮的绿意上。
那抹绿意却往旁边一躲，避开了那只野心勃勃的手。
她的反应速度很快，快到连衙差都没有反应过来。
前面的衙差与后面的衙差对视一眼，前者微讶，后者羞愧，但二者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一个是张衍清手底下做事的，实打实奉命来办事，他跟着小张大人快两年，也是摸出了一些门路。
小张大人在门口搭救的样子，此女的身份必然不一般，就算一般，那与小张大人的交情也不一般。
另一个，是女监老耿派过来的，被老耿提点，所想也是与前一位大差不差。
若是她受了什么伤，或是像刚才一样，被玷污了，那…
两位衙差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李毓灵往右走。
右手边第一位，与左手第一位的动静截然相反，他的牢房内几乎没有什么声音，且一路走过来，在一众呼吸声中，这间牢房的呼吸声尤为轻。
李毓灵猜想是个年岁较长的人，且腿脚行动不便，或许是在这样阴暗潮湿的环境中，没有得到及时救治，拖坏了。
就像爹爹的腿一样。
李毓灵在幕离下的眼睛微垂：离开了这里，这世上再也没有“李毓灵”，她再也不能叫李守财爹爹了，日后再见，只能是主仆。
她的孝心，也只能被冠上主人家施恩的头衔。
多了银子，却少了亲昵。
李毓灵忍下酸涩，继续往前走。
那只手的主人，怀揣着肮脏的思想将手伸出来，她躲得过去，往后路上再碰到的阴暗计谋，她也一样能跨过去。
不管有多难，只要她还活着，还能思考，总会有办法。
李毓灵靠近甬道右边，右手边的动静听的更清楚，左边牢房内的人被衙差呵斥，右边一点动静也没有。
她安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衙差短暂地规训犯人。
在此期间，右边牢房内传来轻微的链子移动的声音，声音并不像是与地面碰撞，还有稻草被压的动静，窸窸窣窣的声音持续了很长时间，似乎是被打搅到，正在看外面发生的事情。
如李毓灵所想，这就是一位上了年纪的犯人，且腿脚不便，终日待在稻草堆上。
李毓灵逐渐收敛思绪。
她往外走，左右两处牢房第二位，第三位，第四位…李毓灵一遍又一遍回忆起她最开始进来时所听见的声音，猜测着牢房内的人。
这些猜测早在她待在自己的牢房时就已经想过很多遍，如今有了心理准备，碰上的事，都在她的猜测之中。
比如方才那人选择在她快要走过他牢房门口的最后一刹那出手，他想占便宜，李毓灵不知道他当时动作如何，但从衙差的反应来看，这人不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当时出手的速度必然是极快的，且那些衙差或许还觉得自己与张衍清有什么交情。
这是他们态度客气的很大一个原因。
那么，她得感谢张衍清了。
感谢他当时就自己在下马车时施予援手，也因为此，让旁人误会，自己的身份没有人知道，不管是孔家，还是李家，都不会刻意来帮助。
就如李毓灵所想，她需要一个金蝉脱壳的机会，让自己的出现理所当然，让“李毓灵”也消失地理所当然。
若是这两家插手，被有心之人发现，又会挑起事端。
舆情的力量，李毓灵早就在幼年时就已经感受过了。
手背上的疼痛让李毓灵从过往难过的回忆中回过神，耳畔衙差的咒骂声与犯人的求饶声也已停止。
三个人继续往前走。
若不是甬道两侧狭窄，这二位衙差都想让李毓灵走在中间，他们二人当左右护法，不再让方才的事情发生。
领头的衙差这下学聪明了，一边走一边出声呵斥，让这些表面卖乖的犯人老老实实待着。
外监的犯人，有些是还在受审，有些事还没有处决，有一些便是不得被放出去。他们这些人，在狭小的横竖不到一丈的地方待了一日又一日，日复一日待在黑暗中，不知今夕何夕，不知是何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