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衍清长刀出鞘,刀锋森然而对。
红芝没有武器,只随手扯了一根竹子就迎了上去。
若是她猜的不错,这凉亭四面八方,早已是布满了暗卫。
能让张衍清正儿八经调动的暗卫,除了他所拿的皇帝令牌下令外,再无其他可能。
红芝知道,今日不是她死,就是被活捉生不如死。
可她还是想放手一搏,不想就这么束手就擒,她还有很多事没做呢。
大漠塞北,还有人在等着她。
她在江南当了十八年的艺妓,忍辱负重,战战兢兢,她这一生又能有几个十八年。
五岁离开故土,来到万里以外的江南,她漂泊在外,今岁已是第十八个年头。
十八年来的心酸与苦楚,又怎么能用三言两语,几滴眼泪说清楚?
又怎么能被这几招给打败?
红芝随手拿的竹子根本敌不过张衍清的一击。
只听一声相撞声,那竹子就被拦腰打断,上一节的竹子飞出,在空中旋转几轮而后落到庭外的树丛间。
没有惊动一只飞鸟。
红芝在心里无奈地叹气,只觉得自己太过大意。
她看轻了李毓灵,也高看了自己。
这样大的动静却没有一只飞鸟惊慌出逃,只能说明她之前的猜想是对的,一张巨大的网,已经准备就绪,就等与她缠斗之人一声令下,就能将她捉住。
这一招瓮中捉鳖,红芝就算是插上翅,怕是也难逃了。
单一个张衍清,就够她喝一壶,他的武力,根本不逊色于主人。
之前的情报有误,也可能是被探子潜入了。
红芝一边后退应对,脑子里一边思考这些事。
可这消息,她传不出去,就算是传出去,按照主人那多疑的性格,又能信她几分?
红芝突然觉得很累。
视线中出现一抹红色的身影,张衍清的刀长驱直入,眼看着就要砍到她,几瞬呼吸前刚被打的后退好几步的红芝看着这一幕,只来得及将伸出手,下意识喊道:“躲开!”
红芝只感觉到整个天地间的所有一切动作都慢了下来,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耳边狂啸,一股没有底的恐慌感一股脑地涌上来,让她浑身都只感觉浸泡在了冰冷的湖水里。
心里的那片湖泊终于在此刻有了更大的波动。
掀起了只属于红芝一个人的惊涛骇浪。
她好害怕。
红芝眼睛一眨不敢眨,感觉灵魂都要从因喊叫而长大的嘴巴里逃出来去到李毓灵的身前。
那把刀最后有没有让李毓灵受伤红芝并不知道,因为在她目眦欲裂的下一秒,就看到从红色斗篷里伸出一只素白的手,扬手将粉末撒到了她脸上。
红芝根本没反应过来,那些粉末留在她的睫毛与嘴唇上,被她吸入体内,一股辛辣的感觉立马燃烧起来,意识迅速在崩溃瓦解。
是…软筋散。
红芝腿一软,跪倒在地。
李毓灵站在原地,感受到有什么东西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肩膀,李毓灵捏了一下发软的手,伸手将斗篷取下。
“就这样将她带回去吧。”李毓灵说道。
红芝已经受了很多伤,再打下去,恐怕真如红芝之前所说的那样——她把斗篷给自己,就已经做好了死在这里的准备。
李毓灵不会如她愿。
她还要用红芝钓出背后之人。
但李毓灵不肯说出来的话语,藏在心里,其实也是不忍红芝再受伤。
红芝利用过她,但也帮过她。她利用红芝,但也念着所剩无几的情分。
张衍清收回刀,轻巧地吹了一声响稍,很快就有两个人从树丛中跳出来,站着些许树枝与叶子,头发有些凌乱,蒙着脸,冲张衍清行礼后就去抬红芝。
李毓灵攥紧斗篷,感受着自己的情绪。
她在难过。
李毓灵转身,辨认出张衍清所在的位置,说道:“走罢。”
她也来过这里,受审是必要的。这人抓红芝,也抓她。
李毓灵要去拿伞,却发现不知何时她的伞已经出现在了张衍清的手里,他拿着伞,外伞表面湿漉漉的,手指骨节处有些泛红,是刚才与红芝打斗时被竹子抽打到的。
张衍清摸出她的招数柔中带钢,颇有四两拨千斤的感觉,速度快,招式灵活,有许多次,张衍清那些刁钻毒辣的攻击都被她躲掉了。
这人该很会使用软剑,她的软剑明明就在腰间,可她没有用。
李毓灵接过伞,道了声谢,她一个人撑开伞,从亭子里走出去。
方才她上来时也是那么安静,现在走下去,心里总是觉得有一股难言的情绪。
许久后,李毓灵才叹气一声,声音轻到如微风拂过山岗。
一路往下走,踩在湿漉漉的石阶上,经过刚才与那人碰面的地方,又想起刚才相处的画面。
他说:“来这里做什么。”
没有问她姓甚名谁,他知道自己是谁,甚至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二月二十那日晚上,那封信,是他写的?
他是…
李毓灵脑子里画面快速闪动,她的脚步有些快,突然脚下一空,她竟是愣神到踩空了!
也恰在此时,脑子里的画面终于到了她想找的画面。
是孔夏瑶在窗边与她同坐跟她讲八卦时的场景。
“昨日,他查封了好几家花楼。可吓人了,门口站了一堆带刀侍卫,听说是在查凶手…”
孔夏瑶的脸在她面前浮现,李毓灵的目光落到她的脸上,在那一刹那,她仿佛又看清了,那涂了口脂的唇瓣一张一合,动作变得越来越慢。
“毓灵姐姐,”孔夏瑶一字一句地在对她说,“你可知…”
“…张衍清?”
张衍清。
“张衍清…”
她因踩空而摇晃的身子被人扶住,那人扣住了她的腰,手上用力,将她带至了怀里。
手上的油纸伞因她方才的踩空而失去支撑掉落在地。
密密的雨如牛毛撒下来,落到她的脸上。
李毓灵抬起头,她的眼睛染上浓郁的惊慌失措,是方才对踩空慌乱感还未褪去。
李毓灵喊出声的名字,声音很轻,但还是被人稳稳接住,李毓灵听见他答应了一声。
来自他胸膛处说话的轻微震动让李毓灵的脑子发僵,这样的姿势,却让她再一次沉入那个绿草遍布的梦里,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