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云望着宋彩霞满是惊恐与哀求的面容,心中五味杂陈。
这迟来两辈子的道歉,她曾无数次幻想,可真听到时,内心却毫无欢愉。
“闭嘴!”宋朝云迅速抽出腰间镰刀,几下割断宋彩霞身上的绳索,把她推到墙角,低声喝道:“躲好,别出声,被发现就完了!”
宋朝云转身就往屋内冲,宋彩霞慌了,一把拉住她的衣角:“你疯了?这时候进屋?”
宋朝云回头厉声道:“那章有福怎么办?他是因为我们才被牵连,我能不管?”
“章家舅舅在镇里有头有脸,王家不敢把有福哥怎样的。”
宋朝云用力甩开她的手,寒声道:“我做不到扔下他,你要怕就自己走!”
说完,毫不犹豫地冲向屋内。
此时,山上乱成一锅粥,发疯的猪横冲直撞,见人就疯狂扑咬。
一声声惨叫接连响起,被撞的人,有的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有的抱着胳膊疼得冷汗直冒,还有的腿被撞得动弹不得,瘫倒在地呻吟不止。
山下的女人们听到动静,惊慌失措地朝事发地奔去,满脸焦急地扶起受伤的家人,脚步踉跄地往家赶。
宋彩霞眼看下山的人越来越多,她心急如焚,不停地伸长脖子,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屋门,可宋朝云的身影却始终没有出现。
她紧咬下唇,用力跺跺脚,匆匆往小路上奔去。
宋朝云这边刚给章有福解开绳子,王寡妇就抓着火钳过来了,火钳被烧得红彤彤的,还能听到上头“滋滋”的火花声。
王寡妇一脚跨出屋子,脑海里还不断浮现着宋彩霞被教训时发出尖叫和哭喊的画面,嘴里念念有词:“二娃,你放心,妈肯定让她安安分分地给你守寡,绝不让那些野男人把她勾搭了去!”
可当她的目光扫向原本捆着宋彩霞的地方,只见地上是被割开的麻绳,椅子也歪倒在一旁,宋彩霞连个影子都没了。
“啊!”王寡妇扯着嗓子发出一声尖锐的尖叫,那声音仿佛能划破夜空。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却又异常清晰的动静从屋内深处传来。
王寡妇的瞳孔瞬间骤缩,那尖锐的叫声戛然而止。
她握紧烧得通红的火钳,手臂因愤怒与紧张而微微颤抖,一步步朝着发出声响的地方挪去。
“谁在那儿?给我滚出来!”王寡妇扯着嗓子喊。
屋内弥漫着一股死寂般的沉默,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砰砰作响。
宋朝云捂着章有福的嘴,躲在暗处,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说话。
章有福瞪着那双懵懂的大眼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见他这般模样,宋朝云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松开手,轻手轻脚地往门边挪动。
她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不敢发出半点声响,生怕惊动了近在咫尺的王寡妇。
就在宋朝云快要靠近门口时,脚下一块松动的木板突然“嘎吱”响了一声。
王寡妇猛地转身,手中火钳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朝声音来源处刺去。
宋朝云反应极快,身体迅速向后一仰,火钳擦着她的衣角划过。
“好你个小贱人,敢算计老子!”王寡妇咬牙切齿地骂道,挥舞着火钳再次攻来。
眼看火钳就要往她身上砸,章有福吓得“哇哇”大哭,一边哭,一边捞起旁边的搪瓷盆胡乱挥舞,“砰”的一声,盆砸在王寡妇脑袋上。
盆里贴着的喜字,就这么轻轻地飘了下来。
宋朝云看到喜字,突然想起什么,猛地大喊,“啥?王二,你要喝水哩?”
然后,拉着章有福就跑。
王寡妇听到喊声,慌忙去看床上的儿子,宋朝云趁机冲向门口,一把拉开门,冲进夜色之中。
屋外夜色如墨,宋朝云在黑暗中辨清方向,朝着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狂奔。
这条小路是她上回摘毒芹时发现的,十分隐蔽,又正好连接着山下李家的萝卜地。
与此同时,宋彩霞慌慌张张地在小路上逃窜,由于太过惊恐,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倒在山脚下的水沟中,一股粪便的恶臭瞬间扑面而来。
宋彩霞连滚带爬,挣扎着起身,低头一看,浑身沾满黄白之物,再回头一看,大姐还没过来。
她觉得委屈极了,泪水夺眶而出,可她不敢停下哭泣,只能抽抽搭搭地继续往前跑。
宋彩霞一瘸一拐,跑得浑身是汗,不多时,就看见从萝卜地跑出来的大姐和章有福,她狂奔过去,一开口便是质问:“你们为啥在我前面?”
宋朝云冷冷道:“我还没来得及把小路告诉你,你就跑了,怪谁?”
一旁的章有福捏着鼻子,瓮声瓮气道:“咦,二妮儿臭臭。”
宋彩霞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正要开口说话,远处,王永刚和村里的年轻人刚合力捉住一头猪,一低头就发现几人,他站在山坡上大喊,“他们跑了,快去追。”
宋朝云一听王永刚的喊声,心脏猛地揪紧,抓紧章有福的手,撒腿朝着大路狂奔。
宋彩霞也顾不上浑身的恶臭和满心委屈,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
脚下的小路满是碎石与泥泞,宋朝云好几次险些滑倒,可她咬着牙,硬是稳住身形。
不远处就是黄土大路,旁边还有几户亮着昏黄灯光的人家。
王家人再无法无天,也只敢在山沟沟里称霸,只要上了大路,他们定然不敢再紧咬不放。
耳边风声呼啸,身后王永刚等人的呼喊声越来越近。
“快点,再快点,”宋朝云在心里给自己打气,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打湿了衣衫。
章有福也跑得气喘吁吁,他不明白为啥要跑,但他下意识地跟着宋家姐妹狂奔。
眼看大路就在眼前,身后王永刚带着王十五几人也远远跟了上来,他狰笑着大喊道:“婚礼还没结束,你们跑啥?要回门也得明天哩,章家大舅哥也是,莫跑啊,吃喜糖嘞。”
章有福听到喜糖,猛地顿住,嗫嚅道:“二妮儿,有,有喜糖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