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蘅伸手去挡,薛寒手腕翻转。
困于逼仄的巷中二人皆不好施展,几乎都是手上交锋。秋蘅胜在轻盈,薛寒胜在力量,而这样的巷子里显然于秋蘅更不利。
一个反手薛寒力气占了上风,把秋蘅抵在墙壁上。
那印刻在记忆中的香气令薛寒脱口而出:“是你!”
是他那晚遇到的蒙面人!
“你究竟是什么人?”薛寒再次去取秋蘅覆面黑巾。
秋蘅心一横,膝盖弯起撞向薛寒下身。
痛苦的闷哼声响起,秋蘅趁机挣脱束缚,毫不犹豫往前跑。
薛寒咬牙掷出暗器,直奔秋蘅而去。
奔跑中的秋蘅往一边避了一下,剧痛从后肩处传来。这没让她停下,反而跑得更快了。
薛寒追出巷子,就见那身姿轻盈的蒙面人如会飞的鸟雀,几个起落消失无踪。
店铺屋檐下挂着的灯笼投来光亮,薛寒低头看着洒在地上的血迹,微微皱眉。
这是他第二次遇到此人,每次都是夜晚,行迹鬼祟。
是异国潜入京城的细作,还是哪个府上私养的暗卫?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身为皇城使,薛寒都不能放纵此人继续嚣张。
看来以后晚上要加大巡视。
薛寒皱眉往前走,迎来去另一处探听情报的胡四。
“大人,有收获。”
“回去再说。”
“是。”胡四大步走着,突然发现了薛寒的不对劲,“大人,您受伤了?”
“没有。”
胡四看看薛寒惨白的脸色,不信:“还说没受伤,看您脸色难看的。您伤在哪儿了?要不卑职给您包扎一下再走?”
薛寒深吸一口气:“没有。”
“都流血了!”胡四指着地上血迹,“新鲜的!”
“是那小贼的。”
“小贼?”胡四想了想,很快反应过来,“是那晚打伤您的小贼?”
薛寒点头。
“那他人呢?”胡四左看右看,还在地上找了找。
薛寒本来身上就痛,被胡四举动气得脸色更白了:“跑了。”
“又让他跑了啊,京城什么时候出现身手这么好的小贼了,两次都从大人手中脱身。”胡四实在好奇,又痛恨,“好在大人伤了他,说不定小贼伤口化脓,就死了。”
薛寒懒得理会,迈步往前走。
胡四又发现不对了:“大人,您走路怪怪的,是不是伤了腿脚——”
“闭嘴!”
……
秋蘅回到冷香居,等着她的芳洲面色一变:“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帮我处理一下伤口。”秋蘅撑到现在,痛觉几乎麻木。
芳洲看到没入秋蘅后肩的飞刀,眼圈登时红了,边哭边找来剪刀,小心翼翼把伤口周围的衣裳剪开。
“姑娘,这刀,这刀——”芳洲哽咽着,不知如何是好。
“拔了吧,只是小刀,皮肉伤。”秋蘅语气平静。
“可是我——”
“芳洲,你手稳,最适合帮我处理伤口,不要怕我疼。”
秋蘅知道,芳洲也是有秘密的人。
那年爹爹攒了钱,要买一头驴子给她骑,结果遇到了卖身葬祖父的芳洲。她看着与她差不多大的芳洲不忍心,本来买驴子的钱买下了芳洲。
他们这样的人家哪有用丫鬟的,爹娘说好只当雇佣,芳洲却认死理,坚持不受。
那时的芳洲还不叫芳洲,说自己叫胖丫,后来相处越来越好,就让她帮着起个名字。恰好她跟着白大哥学了诗词,采芳洲兮杜若,就取了“芳洲”这个名字。
芳洲很快就展露了不凡厨艺,但对家人往事只字不提。等她去了三十年后的大夏,开阔了眼界,才意识到芳洲的不寻常。
芳洲会做的一些点心,根本不是普通点心铺能买到的,厨艺基本功也定然受过严格教导。
但芳洲不说,她便不问,就如芳洲从没细问过她失踪那十日的经历。
“姑娘,你忍着点。”温热的软巾按在秋蘅裸露的肌肤上,芳洲咬咬牙,声音虽抖手却稳,猛地把插入血肉的刀拔出。
软巾迅速堵在伤口处,瞬间被涌出的鲜血染红,芳洲立刻拿起另外准备的软巾再堵住。
由始至终,秋蘅一声不吭,只用力攥紧了衣裙。
“姑娘,你还好吗?”
“还好,帮我上药包扎一下吧。”
等芳洲包扎好伤口,又帮秋蘅擦了身,已是深夜了。
“姑娘睡吧,我就歇在外头,有事喊我。”芳洲替秋蘅盖好被子,去了外间。
秋蘅趴在床榻上,难以入睡。
想想也是好笑,那次她故意打在薛寒受伤的后肩,今日被他伤了后肩,也算还债了。
薛寒说“是你”,看来是认出了她是那晚打伤他的人。这样的话,以后晚上这副打扮出去的风险毫无疑问大增。
好在今日以真容见了陶大他们,将来白日联系方便许多。
秋蘅迷迷糊糊入睡,中途疼醒两次,早上睡得正香时被芳洲喊醒。
“怎么了?”秋蘅睁开眼,知道定然有要紧的事,不然芳洲不会喊醒她。
芳洲脸色难看:“姑娘,千松堂来人说宫里来人了,指明要见你。”
“宫里?”秋蘅有些意外,“确定是宫里?”
“是这么说的,听说您还在歇着,急得很。”
芳洲也急,急的是秋蘅才受了伤,却要去见宫中来人,事情怎么这么巧!
“姑娘,要不我去回话,就说你病了。”
“不,突然宫里来人要见我,称病避开同样有风险,还是去看看怎么回事吧。”秋蘅拒绝了芳洲的提议,“帮我打水洗漱一下。”
与摸不着头脑的芳洲不同,秋蘅心有猜测:或许是送给宫中那位大姐的蝴蝶香牌,终于起了作用。
这是她早就等待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
一番整理,秋蘅往外走去。
芳洲担心不已,小声问:“伤口还疼吗?万一扯到就麻烦了。”
“我会小心的,别担心。”
焦急等在厅中的春草见秋蘅出来,忙行了一礼:“六姑娘,宫里来人了,说要见您,老夫人让您快些过去。”
这六姑娘真是与众不同啊,别的姑娘这时候早就给老夫人请过安了,六姑娘竟然还没起。
她都不敢想老夫人知道了会多生气。
千松堂中,老夫人确实气得慌。
六丫头怎么还不来?磨磨蹭蹭是想把自己打扮成个天仙吗?
偏偏在宫中来的内侍面前还不能表现出来,只能一边陪笑聊天,一边暗暗着急。
“六姑娘到了。”
随着婢女一声通禀,老夫人终于松口气。
死丫头可算来了。
暗棕色的福纹帘子挑起,秋蘅缓步走进来。
老夫人扬了扬眉。
看来六丫头还是懂得轻重的,知道宫里来人,走路都稳重了。
嗯,衣裳颜色也稳重。这其实没必要,小姑娘穿鲜灵点没人会说。
秋蘅不得不稳重。
动作太大怕扯到伤口,而万一渗出血来,衣裳颜色深了好歹没那么明显。
“见过祖母。”她行了礼,看向宫中来人。
那人面白无须,二十多岁的样子。
“这是郑公公,你大姐身边的。”
“郑公公。”
“这就是六姑娘吗?”郑玉打量秋蘅,心怀好奇。
据说这位秋六姑娘在民间大大有名,不是那种端庄淑女。今日一见倒觉得传言有误,这不是挺稳重的。
“小女正是。”
“自六姑娘回家,美人还未见过,特意求了恩典请六姑娘入宫一叙。”
秋蘅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一脸严肃:“能进宫与你大姐见面,是贵人的恩典。你定要谨言慎行,不可生事。”
“孙女明白。”
“郑公公,六丫头还小,容老身私下叮嘱她几句。”
“老夫人请便。”郑玉抬脚去了外边等。
没了郑公公在,老夫人忙低声道:“这还是你大姐第一次主动求恩典见家里人,我担心有别的事。六丫头,你可要稳住了,不要像在家里一样无法无天。进了宫一旦惹祸,可没人能帮你。”
秋蘅点头:“祖母放心,孙女何曾给家里惹祸过。”
“你惹的祸还少吗!”
“那孙女不去了?”
老夫人:“……”
压下一口气,老夫人温声道:“不去自是不行,你好好记着祖母的话就是。”
要是可以不去,她至于这么担心吗?
眼看着秋蘅随郑玉上了马车,老夫人一颗心七上八下,闲聊转移焦虑:“春草,你去请六姑娘,怎么这么久?”
春草犹豫了一下,实话实说:“回禀老夫人,婢子去冷香居时,六姑娘还没起床。”
老夫人眼前一黑,更焦虑了:天杀的死丫头,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进宫可怎么办啊!
“去把鱼嬷嬷叫来!”
不多时鱼嬷嬷匆匆赶来:“见过老夫人。”
老夫人狐疑盯着鱼嬷嬷嘴角。
这老奴嘴角上沾的,该不会是点心渣吧?
“鱼嬷嬷今日什么时候去的冷香居?”
“辰初便去了。”
原本不用这么早的,这不是为了赶上冷香居的早饭嘛。
老夫人一听,压了半天的火气上来了:“刚刚春草去请六姑娘,结果六姑娘还在睡。你既早早去了冷香居,就任由六姑娘呼呼大睡?你怎么当的教养嬷嬷!”
她要换了这老奴,再把朱嬷嬷派过去。这么久了,朱嬷嬷的霉运也该散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