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大厅只剩下胡林一个人了,她站在靠在厨房那边的大厅檐下,装作啥也不知道。
胡春生看了眼胡林,知道胡林的性子,见她不多事的模样,胡春生也懒得撵人。
狠狠的抽了口旱烟,这才压制住了心里那股翻腾的火气。
屋内,胡孝义无措的看着曹招娣脸上的巴掌印,“娘。”
“滚。”曹招娣恶狠狠的看着胡孝义,眼里的厌恶与恶心丝毫不掩饰。
“娘,三弟的事,确实是俩个孩子做错了。
我当时没插手,是想着教育一下那俩孩子,您不是也说过,孩子大了不好教——”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教他们的孩子?”
胡孝义话还没完就被曹招娣打断了。
胡孝义嘴里还没说完的‘你当初不也是这么跟我说,让我好好教导贱丫的’话就这么堵在喉咙。
听到曹招娣的话,那堵在喉咙的话化为一把把锋利的刀,把他的喉咙划得稀巴烂。
再说不出半句话。
原来在娘心里,他和三弟不是同样的位置吗?
连教导三弟孩子的资格都没有?
“我再说一遍,给我滚出去。”曹招娣拿起一旁手工篮里的老式铁剪。
大有胡孝义再不滚出去,她就要像对孙芳芬那样,把手里的剪刀扎向胡孝义。
胡孝义看到曹招娣的举动,原本就伤痕累累的孺慕之心,在这一刻“砰”的一下碎成了渣。
胡孝义失魂落魄的离开屋子,屋外的胡春生听到胡孝义关门的声音,回头淡淡的撇了眼胡孝义。
“没什么事儿就回去吧,最近别过来了。”胡春生这么说还是有些迁怒胡孝义的。
胡孝义走近胡春生,看着父亲干瘦,脊梁有些弯曲的背影,心绪复杂,“爹。”
难怪小时候从来不见父亲、母亲的兄弟姊妹上家里来。
小时候他问过母亲,母亲只说父亲的兄弟姊妹搬到别的地方住了,相隔太远就不常走动。
母亲的兄弟姊妹也是这样原因。
现在看来,刚才母亲说的话,才是真正的原因。
“你听到的,都烂在肚子里。”胡春生看着天空飘落的漫天白雪,深深吸了口旱烟。
胡孝义点点头。
不管如何,这件事他是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不仅是考虑到父亲的脸面,更是不能丢了胡家的颜面。
这要传出去,不说他们这些活了半辈子的,今后胡家的小辈就从此都抬不起头来做人人。
胡孝义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站在檐下的胡林,突然想起来他们来胡家是因为什么事。
看着父亲白发苍苍的头发,胡林努了努嘴,内心拿不定主意。
是回去,之后再找时间过来,还是现在说。
刚才听父亲的意思是最近一段时间都不要上门,那他还是今天把事情解决了吧。
也不知道父亲说的‘最近一段时间’到底是多久。
再过一个月就是除夕了,那是最后的期限。
“爹,我今天过来,本来要找你一起去卫生室结算李爱花的医药费…\t”
胡孝义说到这儿,有些说不下去了。
胡春生准备吸烟的的神情一顿。
胡林听到胡孝义的话,诧异的看了过去。
他是脑袋被门夹了?
都这情况了还不忘使命?
这就是单线思维的最终形态?
找骂呐这是!
胡林瞬间,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抱起了看戏的心思。
胡春生半晌没回答,只默默的吞吐着烟雾。
说来他还真忘了还有这么回事儿,还以为今天他这个儿子就是来看自家老娘的。
他一向觉得老大是中了曹招娣毒最深的那个,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到底是分出去过了,无论如何都有了距离。
“除夕再去,完事后,正好一家人吃团圆饭。”胡春生回身看向胡孝义。
他现在也回过神来,知道刚才自己说的话有些过了,现下修补起来。
“诶。”胡孝义点点头,心里头有些酸。
先头听到父亲让他这段时间都不要上门,他还以为今年团圆饭也没他们的份儿了。
*
地上的雪又厚实了,回去的途中胡林已经逐渐习惯了脚下的芦花鞋。
回到家后,李爱花看到情况不太对的胡孝义和他脸上的肿起来的巴掌印,诧异的看向胡林。
上胡家干仗去了?
胡孝义没理会在大厅坐着,缝内衬的李爱花,径直回卧房去。
胡林看到李爱花好奇的眼神,言语简洁的说了一遍事情经过。
至于胡春生把自家老爹气死的事,她没说。
李爱花目前这心智不达标的样子,知道了也白搭,藏不住事儿的后果就是在添麻烦。
胡林喝了些温水也回屋了,李爱花想了想,去厨房生火煮了俩鸡蛋。
她端着鸡蛋进屋的时候,胡孝义侧着身躺在炕上。
听见房门被推开,他身体极小幅度的动了一下。
李爱花瞧着,杵着拐杖慢慢的把鸡蛋端过去,“我给你煮了鸡蛋,你起来敷敷吧。”
看不到脸,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表情,也就看不出他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不用。”胡孝义闷声闷气的回了一句。
反正在除夕之前也没啥事要出门的,没人会瞧见。
胡孝义自暴自弃。
“我看你脸肿的厉害,不敷要痛好多天。”李爱花缓缓的说着事实,不带什么个人情感。
只是想着这段时间胡孝义照顾她,现在有机会,她可以回报一二。
“你放桌子上吧。”胡孝义想到李爱花也是关心自己,便没再拒绝。
李爱花依言放在桌子上后,就出去了接着做自己的事情了。
她这内衬再有几天就做好了。
下午到做晚饭的时候,胡孝义端着碗出来了,里面放着两个鸡蛋。
李爱花瞥见是没剥壳的,原封不动的拿了出来。
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待会儿蒸窝窝头的时候,我放一个鸡蛋进去,剩的一个放斗柜里,明天再热给你吃行不行?”
胡孝义站在厨房问。
“好。”李爱花收了做手工的篮子,拿到里屋去。
冬天天黑得早,光线不好,今儿不做了。
今天没看成孙芳芬的笑话,但是看了这么出戏,胡林也是很满足。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孙芳芬的事儿,慢慢来。
说来胡春生定的日子真是妙极了,到时候大家都在,二房还不得以死谢罪啊!
过了几天,李爱花瞧见胡春生的脸没再肿了。
心里还在嘀咕:胡孝义这皮糙肉厚的,没用鸡蛋敷,竟也好得这么快。
一连下了一个星期的雪,终于不下了。
天是越来越冷,生活环境的差异让胡林也逐渐成了个起床困难户。
还好现在每天都没事干,也不会耽搁锻炼。
不然就她这赖床的德行,要是放在以前的生活环境,死八百次都算少的了。
胡林这刚起床没一会儿,脑袋还有些迷糊,就听到有人在屋外喊道:“孝义叔~开开门儿。”
谁啊?一大清早的。
胡林慢慢的穿好衣服下床,开门出去。
瞅见胡孝义穿着花大袄从卧室出来,急匆匆地开了大门,还不以为然。
直到开门时带进来的冷风惊得胡林一机灵。
一下瞌睡虫全跑了,人也精神了。
胡孝义站在檐下,看着院子外面的杨树,“大队长,干啥来了?”
李爱花也杵着拐杖出来了,她和胡林正欲去厨房烧水洗漱,就听到‘大队长’三个字。
胡林顿时脑子飞快的转了起来,去厨房的脚一拐弯儿去了门外檐下。
这几天天气急剧下降,外边现在只有一两度的样子,说话都得带出一长串白气。
“我爸让我来跟你说一声儿,中午去俺家吃,你和婶子就别做饭了。”
胡林看着杨树吐出的一长串白气儿,眨了眨眼。
认亲?!
杨家不会还不知道医药费的事吧?
还是说知道了,来这儿请君入瓮?
“好嘞!”胡孝义连忙答应下来,低沉了许久的内心难得有些雀跃。
杨家这举动不就是摆明了还是要认贱丫做干女儿,他这心里自然高兴了些许。
贱丫的伤都好了好几个月,也没见杨家提起过,贱丫又如此反对,他心里也渐渐的觉得杨家只是说说而已。
他们家哪能攀上村长家这种大户人家,便也歇了心思。
想到这儿,胡孝义略带心虚的撇了眼胡林。
他一个高兴给搞忘了,现在是孩子在当家。
贱丫要是不同意,他这面子往哪搁啊!
杨树看见胡孝义的神情,冲胡林笑了笑,“贱丫你可要穿厚点,现在天冷。
大柱那孩子一直闹着说要上你们家来玩。
这些天一直在下雪,好不容易瞧见今儿个不下雪了,大柱天还没亮就催着我来。”
胡林瞧着全副武装,花棉袄,花裤衩,花手套,包耳的雷锋帽。
穿着胶质黑色长筒雨鞋的脚,一脚放在车轮子上,一脚踩在到小腿肚的雪地里。
还乐呵着的杨树,她莫名的有些想笑。
杨树现在的模样可没有半点大队长的威严,倒像是走谐星路线,登台唱二人转去。
“知道了,你回吧,我们晚点过来。”
“行,你们路上慢点。”
杨树说完,骑着自行车掉头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