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陵从不是什么大忠大义之人,现在做这些......只是因为恰好有那么一件事,刚好引起了他的兴趣罢了。
他在每一个病患的邪气上都下了追踪术,到了入夜,他盘腿坐在星空之下,灵神分散开来,随着那些邪气的流动而看到了不同的景象。
有时是遍地骸骨的城郊,有时是灯火通明的樊楼,更多的是那些巷子深处,被病痛折磨的平凡人家。
这本是极耗损灵神的事情,但是对于他而言,只是会微微有些累,休息休息就好了,远没有这些邪气背后的秘密重要。
然而他坐了一夜,也看了一夜,竟还是没有找出这些邪气的归处,它们总是分分散散的,游离在这偌大的天地之间。
若是必须要说出个方向的话,那就是......天空。
不论游离了多久,也不论强弱大小,它们最后都会飘飘渺渺的飞上空中,像节庆时放的孔明灯一样,慢慢的离大地越来越远,直到淹没在无边无际的黑夜之中,直到宋陵的追踪术感受不到它们,直到它们消失在这个世间。
宋陵双手结印,收回了自己散出去灵神,眉间拧成一团。
他坐在原地不动,只是仰头望着这满天繁星,忽然觉得既神奇又荒谬,他搓着自己的指尖,心想:这么美的星空背后,到底有些什么呢?是神亦或是仙?是邪亦或是正?还是......和这里全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翌日,他和先前的每一天一样,帮忙父亲挑柴打水,抓药煮药,闲下来时就研究研究这些邪气,还有这片充满神秘的天空。
直到他收到了一封信笺。
信笺上面说,沈泽宸也感染了瘟疫,已经时日无多了。
他看着信笺上面的字,沉默了半响,最终还是要了一匹快马,连夜赶回长安城。
沈泽宸确实是病了,症状却和那些感染疫病的人不一样,宋陵上次见他时,他还穿着锦衣华服,不急不慢的站在回廊上,带着笑意看着池中的鱼发呆。
远远看上去,就是一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贵族公子。
现在再见,竟只有他苍白的脸庞了。
冥翼比他先收到消息,现在已经在沈泽宸塌边守着了,随行而来的还有他名义上的未婚妻子——阿悌。
阿悌为沈泽宸把了脉,摇了摇头,淡声说:“不是疫病。”
但也没有好到哪去。
从脉象上看,他的全身器官都已经有衰竭之相,血管相黏,气虚力短,像是那风中的烛火,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灭掉了。
宋陵皱起来的眉就没有松开过,问:“怎么回事?”
旁边负责伺候沈泽宸起居的侍卫慌了,说:“就,就前几天的事,殿下,殿下说他头晕,要去书房靠一会儿,后来,后来,他头晕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直到今日早晨,一病不起。”
阿悌似乎知道宋陵和冥翼在想些什么,再次把了脉,然后说:“不是中毒。”
宋陵下意识就要去看他的魂魄,但碍于阿悌和冥翼在场,不好祭出符篆,便只能作罢。
阿悌起身,眉头微微皱着,最后说:“我在藏书阁内见过类似的病症,只不过上面记载不全,待我去问明师父,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这话落在宋陵耳里没有什么毛病,落在冥翼那里就有些意味不明了。
他是知道这丫头的性子的,便是天塌了都不会去找任何人帮忙,现在主动提出要去见元一大师,只能说明一件事情——她在怀疑元一,此一去,是要去打探虚实的。
他垂着身侧的手指下意识的蜷起来,又松开。
他拍了拍阿悌的肩膀,笑着说:“我陪你同去。”
阿悌没有拒绝,便留下宋陵照看沈泽宸,两人去了枕星阁。
他们二人一走,宋陵终于得以探魂,只不过这结果并没有让他松一口气,还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沈泽宸的魂魄上,没有任何邪气。
不是瘟疫,不是邪气,不是中毒......一个好好的人怎么会突然变成了这样?
这让他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都说人的生老病死是有轨迹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改变这个轨迹,就像是这场本不该出现的瘟疫,看似来势汹汹,其实还是有解的,而那些死去的人们,也都是因为时候到了罢了。
就算没有这场瘟疫,也还会有其他人,其他事,把他们牵连到其中,最后身首异处。
那沈泽宸呢?他既不是因为瘟疫,也不是因为算计,现在却也变成了这个样子......是命该如此么?
宋陵看着床榻上的人,一双眼睛黑沉沉的,有几分执拗和纠结交杂在一块,但更多的是不甘心。
他生来便不愿被束缚,却偏偏冠以佳名,他好不容易有了三两知心好友,却连话都没有说开,就要眼睁睁看着知己撒手人寰。
都说他宋陵翩翩公子,与世无双,天生带着福气,生了好命。
如果这都算是好命的话,那他宁可不要这好命!
***
两人转过楼梯,阿悌却把冥翼拦在藏书阁前,淡声说:“你在此处等我,人多了他会怀疑。”
冥翼点了点头,藏书阁就在元一平素闭关处的正下面,若有什么变故,他也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而这一次,刚好就是阿悌撞破元一使用禁术,被卷入现代的那次。
冥翼赶到的时候,只见昏迷不醒的阿悌倒在地上,而元一面带笑意看着她,又癫又狂。
冥翼毫不迟疑的抽刀,问:“你干了什么?”
元一未答,冥翼也不指望他能回答,拎着刀直接劈上去。
面对这种场面,元一自然从容,袖中的书卷展开,画卷上金光涟涟,不多时就形成了一个色彩斑斓的漩涡,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把周围的活物都卷入其中。
那时候冥翼就像是无限倒退一般,看着周围的东西都以极快的速度向前,他那一刀开天辟地,现在却像砍在棉花上一样,他受力一空,不可避免的向前扑去,在进入那画卷之前,他布下结界,以保阿悌肉身无损,然后结了一个手势,把他和元一相连,由此元一也被拉进了书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