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韶和敖恕乘夜来入了暗室,顾恒卿悄悄隐藏在后,很快他们前头就拦了一个手拿大锤的侍卫,萧韶镇定自若地掏出一份信物:“我是盈余公主,取火莲花救父皇性命。”
那侍卫见了信物,态度有些缓和,可还是义正辞严道:“抱歉,公主,皇上事先吩咐,除了他本人亲自到场,没有他的手谕,属下不能给任何人通行。”
萧韶急道:“你呆在暗室有所不知,现在父皇被宰相设计得病,妖孽惑乱后宫,没有火莲花,父皇的病就无解。他现在病躺在床上,只有吃饭喝水的力气,怎么写得了字?”
“军令如山,不得违背。”侍卫死板道。
萧韶深吸口气:“命令是父皇下的,可也能看人情,凡事要学会变通。只怕你一直守在这里,国家危亡了都不知道,你今日若不让出火莲花,恐怕下一个来这里的,是另一个王朝!”
“公主,你身为皇上长女,怎可胡言乱语!皇上至今仍在,怎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侍卫道。
萧韶气极道:“国家社稷岌岌可危,你还在这说法讲法,你若什么都不做,固执己见,害的会是整个国家!”这样宁顽不化的老货,死脑筋地坚守着旧规矩,迟早会害死人。
敖恕抠了抠鼻孔,打一个响指,拿锤子的侍卫忽然两眼一直,眼白往上翻,身子直挺挺往后倒。
敖恕打了个哈欠:“说那么多废话干嘛,这老顽固干脆打趴下。”
萧韶欣慰地看一眼敖恕。
谁知,后面又来一阵脚步声。
萧韶和敖恕对视一眼,目生警惕。
顾恒卿最先发觉,好在有隐身诀,不会被发现。
来人是一个锦衣华冠的中年男子,浓眉大眼,器宇轩昂,两眼深邃间透露出一丝精光,犀利得仿佛能戳穿一切。他嘴角一扬,道:“萧韶公主,数月不见,别来无恙啊?”
萧韶目光一沉:“穆宰相。”
穆世楠眯眼微微一笑,目光落在敖恕的身上,道:“公主深夜登访暗室,又和一陌生男子不清不白,还打晕了守门的侍卫,这要是被皇上知道了,可会怎样?”
萧韶冷哼道:“你不必威胁我,你的丑事都已经揭发了,很快就能告知天下。还有,什么陌生男子?这是本公主的好友,与我一道来此拿火莲花,那侍卫陈腐死板,本公主拿出信物,好言相劝都不肯,那就只好把他打晕了。本公主想宰相身居高位,这些岁月来好像没怎么被人打吧?要不,也让你体会一下被打晕了的滋味?”
穆世楠哈哈一笑,说:“公主真会开玩笑,微臣再如何没体会过刑处,也不能和这种卑贱的侍卫相提并论啊。公主这么做,居心何在?”眼中锐光一闪而过。
萧韶冷笑道:“原来我父皇亲自考核,钦点并赐予金锤的守门人,在宰相的眼里不过是一个卑贱的侍卫啊。”
穆世楠勾唇,笑道:“公主与其在这里与微臣斗嘴,倒不如留神里面的火莲花。”
萧韶神色一变。
敖恕转过头,却见一团黑雾缓缓弥漫出,回到了穆世楠的身边,变成了殷贵妃的模样。殷贵妃把一朵泛着红光的花朵双手奉与穆世楠,然神情迷惘,眼神空洞。
萧韶知道雾妖被穆世楠控制,可眼睁睁看到火莲花被抢,心中实在不甘,转头对敖恕说:“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抢啊!”
敖恕却像变了个人似的,懒洋洋地说:“怎么抢,火莲花都在宰相的手上了,你难道敢从他眼皮子底下夺回来?”
萧韶一怔,目光晦暗。
穆世楠哈哈大笑,道:“你们都看见了,镇国之宝在我的手上,没有了它,萧湖就一辈子好不起来,哈哈哈!”他转眸道:“你,留在这里拖住他们。”
殷贵妃颔首,走上前几步,张着双爪,直视萧韶。
萧韶叫道:“穆世楠,别叫他跑了!”
穆世楠这么狡猾,让雾妖留下来就是拖延时间,等他叫齐了宫里的其他人,一道来暗室看,发现火莲花不见了,而她和敖恕在此,男女授受不亲,还会受到偷花的极大嫌疑。如果她被关起来了,父皇救不好,皇后无用,国家危矣!
敖恕使了定身诀,雾妖定住了不动。
萧韶急得对敖恕道:“你怎么不去追啊,他带着火莲花要走了。”
敖恕淡然道:“走就走吧,反正那不是真正的火莲花。”
萧韶一愣:“你这是什么意思?”
敖恕负着手,来回踱着步:“传闻火莲花属火性,身上自有火阳真气,而本太子感觉到雾妖拿的花,虽形似一朵莲花,却只是单纯发着光,并未有一丝火气。不过,本太子仍能感受到一股火阳气息,就在这暗室中,或许真的火莲花还在这。”
“什么?”事情太多,萧韶有点理不清了,刚刚穆世楠拿走的,不是真的火莲花?
敖恕掐着指,凝神环顾四周,忽而展眉一笑:“既然还有仙友,不妨出面一见之。”
萧韶愣怔着,完全不懂敖恕在说什么,不过听他的意思,不是跟她说的,倒是这暗室里,还有人……
轻轻的,几乎听不出声响的脚步,一个在幽暗中仍能浮现清俊的身影。
顾恒卿手握一朵盛大的火莲花,犹如一团烈火在燃烧,在笠帽的遮掩下,朝他们缓缓走近。
敖恕启唇轻声一笑:“原来是遇到故人了。”他凑近萧韶的耳边,极尽暧昧地说:“他真有你说的那么坏?”
萧韶神色不自在,视线只瞄一眼,便晓得那人是谁,匆匆别开目光,不发一声。
敖恕轻叹气,对着顾恒卿拱手一笑:“这位头戴笠帽,身穿蓝衣,腰束血玉笛,想必就是萧韶公主时常挂在嘴边的顾恒卿仙友了吧?”
顾恒卿看了一眼萧韶,对敖恕道:“正是。”
敖恕含笑道:“看顾仙友为人,似乎并无不得体之处。”
顾恒卿低首道:“恒卿做事欠缺考虑,给公主添了麻烦,实在失礼。”
萧韶目光微动。
敖恕目光落定在顾恒卿手里的火莲花上,问:“顾仙友是何时先进了暗室,调换了火莲花?”
顾恒卿郑重道:“大半年前家师中了魔帅黄焱的蚀仙散,命在旦夕,恒卿为了延缓毒性,不得已闯入暗室,偷换了火莲花。家师现今已康复,便欲物归原主。”
萧韶目光一凝:“暗室有守门人把手,你怎么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
顾恒卿答道:“恒卿进来时,的确被侍卫发现,但他不敌,被我点住穴道,待换了火莲花后,我又消去了他的记忆,所以此事并无人知晓。”他不会说出修补锤子的事,这种事,还是少说点比较好。
萧韶沉吟片刻,觉得顾恒卿说的也没什么问题,虽然因为婚礼的事对他多有抱怨,可是今日如在冰雪中,他手中的火莲花似及时的炭火,给了她一份温暖,就连仇恨,也渐渐淡了。
记得那一夜流萤飞火,她坐在篝火旁,笑嘻嘻地拍着手:“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担心他路上可能遇到麻烦,特意将自己贴身的翡翠哨子解下,赠送给他:“你初去道观,恐多有不便。若是道路艰险,可以吹响这哨子,我的灵鹤能搭送你一程。”
顾恒卿淡然接过手,俊脸在火光的映照下更透了几分清秀灵气,美得让人窒息,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萧韶抬起眼,目光复杂,深深凝视了顾恒卿的胸前隐约凸起的哨子轮廓好一会儿,敖恕咳嗽一声,打断了她的视线,说:“既然如此,那我们也趁早离开吧,被宰相带人进来发现就不妙了。”
萧韶面无表情地伸出手,顾恒卿将火莲花放在她的手掌上,亦如当年,她含笑取下脖子上挂的翡翠哨子,递给了他。
萧韶眼中生着光,好像找回了一件稀世珍宝。等闲如是对东风,何事佳缘不梦还?
贾氏窥帘韩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萧韶啊,莫要自作多情耶!
她捧着火莲花,走向深处,放置在它本该放着的地方上。萧韶走了出来,轻声对顾恒卿道:“多谢。”
顾恒卿还礼:“这本是恒卿该做的。”
敖恕挑了挑眉,这公主嘴里说的那么凶,当面见了心还不是软了下来?他一指点了侍卫,那侍卫迷迷糊糊地醒来,敖恕抽走了他的记忆,挟着被定身的雾妖,朝萧韶和顾恒卿招招手。
顾恒卿道:“恒卿告辞。”
“哎……”萧韶还没来得及说话,顾恒卿已化为一缕清光冲出暗室。
敖恕挤眉弄眼道:“哟,盯着一个大男人那么久,也不觉得臊。瞧瞧现在这副不舍的模样,啧啧,若是当初真的杀了他,你可会后悔?”
萧韶望着那清光离开时的方向,久久无法回神,嘴里却在回答敖恕的问题:“如果他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敖恕唉声一叹:“那你这又是何苦呢,既然舍不得他,他做了什么你都不恨,还和妖族做什么交易,学习什么禁术?”
萧韶低下头,默了一小会儿,说:“我想我当时是真的恨他,却不是恨他抛弃了我,骗了我,而是在他的眼里,我还没资格做他的新娘。”
敖恕噗嗤一笑:“你可真逗的,他一个修仙的,终究要断情绝欲,心无旁骛,怎能有儿女之情?别说你已不是当初的清白之身,就算是,他也不敢娶你。人和仙,没有结果的。”
萧韶缓缓抬起头:“若我也成仙呢?”
敖恕没有回答,往出口走去:“守门人马上要醒了,快点离开这吧。”
萧韶怔了怔,她,与妖族签下协议,估计这一生都没法逃出那份契约,敖恕不说出来,也是不想伤害她吧。
她苦苦一笑,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