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顾恒卿坐在草地上,手里拿着一个喝了大半的酒壶,略显寂寥,白求跹在旁边道:“你在集市遇到了石小侯?”
顾恒卿颔首说:“我也没想到能在那里碰到他,他最先认出的我,问了我当初被逐出师门的真正原因。”
白求跹微低头:“你告诉他真相了?”
顾恒卿垂着眼:“我身带魔君令是真的,成为魔君也是真的,已经没有什么好辩证的。他虽然有淡淡的惊讶,但很快是并不见怪的平静,他也跟我说了,他被赶出华山的原因。”
白求跹说:“为师当时有事出去,亦不再山中,回来也只听说他和璎珞不清不楚。”
顾恒卿叹道:“其实那天石小侯在山下遇到了雪容,雪容恳求他能否向璎珞嘴里套出解除妖族契约的方法,石小侯便偷偷去了仙牢。当天值班的是一个师姐,石小侯找了借口百般央求她,谁知那师姐竟不检点,要求和石小侯幽会一场,石小侯不同意,硬抢了钥匙去看璎珞。可惜璎珞已经疯了,说什么话也无法套出方法,而那个师姐怀恨在心,跟宋掌门告状说石小侯和璎珞有染,这才被赶了出来。”仰起脖子,酒水顺着喉咙一直滑下。
白求跹诧异道:“仙门竟有此败类。”
顾恒卿苦笑道:“我有时候不明白,为什么坏人能好好的在本门派修炼,而好人却被诬陷赶出了仙山。石小侯无路可去,他本就是一个流浪儿,所以只有靠着平日所学,行走江湖,做一个侠士。”
曾经立志要超越他的人,最后也难免成为万千众生里不起眼的一个,想做英雄,最后还是成为了普通人。
“雪容去找过他,想让他进皇宫工作,可是石小侯拒绝了,他喜欢无拘无束,皇宫规矩太多,难免少了分自由,不如浪迹江湖,也有笑傲沧桑的一天。”
白求跹道:“那被困在姚婧的皇帝,仙门可派出人去搭救了?”
顾恒卿摇摇头:“暂时还没有消息,不过萧韶当了女皇,虽有妖族契约,但草灵君已经去过皇宫,开了一些灵力方子,能暂时压住妖气。只要妖气得到抑制,就不会有太大危险。而且,萧韶将皇宫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比之她父皇更有出色之处。”
白求跹叹道:“恐怕那个皇帝,是救不出来了。”
顾恒卿一愣,喝了口酒。
白求跹淡笑道:“仙门想去救人,还不容易,别说一个妖界,就是魔界也敢闯。当初我不是为救你闯了魔宫吗?他们之所以拖到现在,是因为他们有他们的工作,推来推去,而如果是他们重要的人出了事,那肯定是拼了命也要去救。人间皇帝虽对仙门有利可言,但现在萧韶不是已经继任皇帝了吗?那原来的皇帝回来也没多大意思,就算萧韶把皇位还给皇帝,那皇帝被妖皇吸了那么多血,未必能多活几年。照目前的情况,估计等皇帝被吸成人干了,也未必有仙门愿意搭救。”
顾恒卿皱紧眉:“他们太自私了。”
白求跹拿过空了的酒壶,说:“如果妖皇再无聊一点,附身到皇帝的尸体里,去人间干坏事,那就热闹了。”
顾恒卿微微抿唇:“师父,如果说自私的人修成仙,那他们是不是不会管天下苍生,就像‘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那般?”
白求跹沉吟道:“自私的人修不成仙,或者说,他们不是完整的仙。仙人看破红尘,而又有一颗无相心,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他们连我相都没了,哪来的自私。”
顾恒卿讶异道:“可是师父不是仙吗?”
白求跹微笑道:“因为师父看得透,明白呀。空并非虚无,只是相对的空。”
顾恒卿沉默片刻,道:“师父,弟子可能再也不能修成仙了。”他取出魔君令,看着,这身上的肩负实在太大。
白求跹抚摸着他的脸庞:“爱了就是爱了,是魔又如何?”我教你修仙,即便你成了魔,也依然当你是你。
顾恒卿深深凝视着她:“师父不介意?”
白求跹笑道:“介意什么。一切都是命数,因因因,果果果。人生事事有因果。花开一树本同枝,结了美果同恶果。因因因,果果果。人生事事有因果。俺效园丁灌灌方,还你一树好美果。”
顾恒卿埋头在她怀里蹭了蹭,涩声道:“师父,你知道吗?当初你中蚀仙散的时候,有人曾叫我放弃,这世上没有能解助魔壶炼出的毒。可是我说:‘至少,在我的认知里我的师父不是那么容易死的人。’我当时说的很认真很坚定,也相信我们一定能走过这一关。师父,你看,我们真的走过来了。”
白求跹含笑道:“是啊,我们真的做到了。”
“而且……自从在婆娑洞看到师父憔悴的样子后,我每天都做奇怪的梦。”
白求跹好奇了:“什么梦?”
顾恒卿隐晦道:“裤子会湿的梦。”
白求跹:“……”原来她还是他的启蒙师——不过想想也是。
顾恒卿依偎着,喃喃叫了声:“跹儿。”
白求跹微微侧过脸,在他娇艳的红唇上印下一吻,唇齿相依,漫溢着一股醇厚的酒味。
夜风有些凉,白求跹怕顾恒卿酒喝多又被风吹了头疼,拉着他:“恒卿,我们回屋吧。”
顾恒卿站起身,媚眼如丝,稍稍低头,殷红的嘴唇鲜艳欲滴,再一刻静静地吻上了那份柔软。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心跳在跳动,如此美好。
三月后,仙魔发起战争。
宋昀联合众仙门仙尊和弟子,与昔日的抗魔英雄赵能合作,借着修改过的羊皮卷,顺着不同路线攻打魔界。
顾恒卿当夜和魔族领袖开会,经过一番商酌讨论,得出一套较好的退敌方案。
翌日,两界交锋,仙魔兵戎相见,死伤无数,尸横遍地。
白求跹微皱眉说:“如果妖界在这个时候突然来犯,恐怕不太妥。”
顾恒卿说:“妖界和魔界有了默契,不会趁人之危,况且他们大可去攻打人数不多的仙山。”
白求跹一挑眉:“我听说你把雪国的魔兵也调回来了?”
顾恒卿点头说:“那本就不是魔界的领土,我已经将它归还给雪容,虽然雪族只剩一个公主,但那也是属于她的土地。”
白求跹闲闲地翻开一本以仙魔之战为背景的书,随口道:“你打算一网打尽还是留几个活口?”
顾恒卿冷冷一笑:“他们既然想来,那就让他们有去无回。”
“报——启禀魔君,宋昀带头冲破了最后防线,快到魔宫了。”一个魔兵进来说。
“哦?”顾恒卿从白求跹身侧起来,挑起眉,“这宋昀倒有些手段,一下子破了三十八门阵法,那本君就亲自去会一会他吧。”
那魔兵告退。
顾恒卿转身,握住白求跹的手,深情款款道:“跹儿,我现在去对付宋昀,你呆在房间里,不要出来。”
“好。”白求跹凤眼微闪。
顾恒卿淡淡一笑,依恋不舍地亲了她的嘴唇,手握血玉笛而去。
他一走,白求跹霍然站起身,回忆着他离去时身上浓重的煞气,似乎和以前有些说不出的不一样,好像更加危险,有一种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力量,即使隔了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那来自煞气的威胁。
这就是魔君令的力量?
顾恒卿腾起身,穿过重重殿宇,飞上云霄。
魔宫外,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影,剑芒闪烁,器光暗沉,双方对峙交战中,不分胜负。顷刻,顾恒卿一袭青袍,飞临而至,魔风引起一阵骚动,仙门中没有一个认出这个长相妖孽倾世的人就是曾经华山掌教的徒弟顾恒卿,个个神色不定,惊疑且惧。
魔兵们一见顾恒卿出场,立刻大喊:“魔君万岁!魔君万岁!”
宋昀显然对顾恒卿如此绝美的长相感到意外,那日只在房中简单一看,还没发现那容貌竟能让在场所有人沉迷其中,痴恋不已。
长成这样,可不是要祸害人。当初蒙着面纱,都和魔族公主不干净,这一露出真面目,就连师妹都……
宋昀内心泛起一阵酸痛,看向顾恒卿的目光更加仇视,大声喝道:“孽障,你还有脸出来,还不快放了白上仙!”
众仙人慢慢反应过来,都知道了原来他就是新魔君顾恒卿,这孩子长这么大了,居然这么好看。
顾恒卿冷声道:“求跹已是我的女人,何来放人之说?”
众仙人一惊,长孙厚诧异道:“顾仙长,你的意思是……你怎么能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其他掌门也面带痛惜,唏嘘不已。
宋昀阴沉着脸,都怪这孽徒,带累了师妹的名声,还败坏了仙门的声誉。
宋昀拔出剑,喝道:“孽障,当初我就该将你踢出华山,万不让师妹收你为徒。”
顾恒卿冷笑道:“你到现在后悔,也迟了。”
宋昀一哼,挥出一剑,直取顾恒卿的心口。
顾恒卿侧身一闪,衣袍飞扬,乌发飘逸,抬手魔光大绽,一道黑雾斜着无数细密黑芒飞射而出。宋昀凝神聚气,掐诀使出一记“仙灭”,万丈光芒四扫开来,与黑气同归于尽。
宋昀稍稍后退一步,顾恒卿却仍站在原地,带有挑衅地说:“宋昀,你一见面就出狠招,是不是怪我抢了你最爱的人?”
宋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呵斥道:“孽障不知羞耻,还妄图掰歪我的清誉!”
顾恒卿哈哈笑道:“你的清誉?如果不是嫉妒我喜欢师父,还可以和她天天腻在一起,你怎么会这么动怒,不顾一切地硬生生将我逐出师门?后来听说她和我在一起了,就方寸大乱,想以救她的名义讨伐我,谁不知你口口声声说的道义,还不是为的自己的私心!”
他轻轻启唇,声音邪魅如魔音:“你为了别人的妻子,不惜牺牲无数同门的性命,残害我魔族不少部下,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