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气四散,黑风血雨,一片萧索。
顾恒卿捂着脸,满眼悲痛地说:“师父,我是不是错了?我会不会下地狱?”
白求跹紧紧搂着他,安抚道:“不要怕,不论有什么,都有为师陪着你。下地狱,我也和你一起。”
胸前仍插着一根漂亮的羽毛,泛着火光,却是那么恐怖。
冰冷的尾羽,仿佛将他体内最后的一丝热气抽离,他惨然地回头一笑,媚态不减半分:“师父,死在你手里,我不悔……”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却无能为力,想要更紧地抱他,却看到他越来越远,跪倒在地,再也没有起来。她无声哽咽着,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泪流成河,却化不尽相思。
画面一转,顾恒卿神情冷漠地出现在她面前,白求跹扑过去道:“恒卿!”
顾恒卿眉头微皱,退了几步距离,相距约有一尺。
旁边出现一个人,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打转,最后停在了白求跹的脸上,冷笑道:“传言道白上仙和入室弟子私通,败坏清修,又受其迷惑,是非不分,变了性情。今日一见,倒还真不假。”
白求跹怒道:“你胡说什么!”一把红莲业火烧了过去。
那人后跳一步,眼中满是不屑:“莫非想以业火无情,来绝我妖族之口?在下还真荣幸,居然劳驾白上仙亲自动手。”
……
白求跹猛地惊醒,一摸额头,已是出了一脸汗。
好久没做梦了,没想到还是会为他操心。
可是,她和顾恒卿的事在其他人眼里本就不太光彩,妖族牵扯进来做什么?她只当是寻常的梦,也没多想,继续睡去。
有时候,我会怀疑现在的现实是不是也是一场梦,或者我会不会还在梦里,在梦里现实也偶尔似梦似真。就像恒卿哪天想起前生的记忆,会不会那些经历仿佛也成了一场梦?以前的故事在回忆里,幻想里,这以后会不会也成了梦?什么时候清醒,何时才在梦?
次日天亮,顾恒卿在桃树下坐着,看到白求跹来,因着事先的嘱咐,便没有行礼,只是目光会淡淡的一瞟,表示问候。
白求跹也习惯了顾恒卿的冷漠,坐在他旁边。
“昨日的剑法温习得怎样?”她柔声问道。
顾恒卿答道:“学得七八分。”
白求跹微微一笑:“恒卿能记住这么多,真的很厉害了,那给为师看看吧。”以前的他拥有超凡卓绝的记忆力,而今对于这些学过的术法应该更能融会贯通。
顾恒卿轻轻颔首,起身到了一边,祭出血玉剑,横扫千秋,一贯血气。
白求跹托着下巴,观看着他的形式招数,等顾恒卿收势回来,她才道:“刚刚的那一剑很不错,手法娴熟,只是你在出剑的那一刻,背未挺直,脚要抬高。”
顾恒卿一一听着,而后再一次练习。
白求跹手拈着一枝桃花,摘下一片片花瓣,在顾恒卿使剑不当时,掷出迫他动身,说:“头昂起。身往左移。手抖了。”
一个上午,顾恒卿都在白求跹的教导下练习,但白求跹看得出他心情很好。等到休息时,顾恒卿仍不懈怠地问白求跹一些出招时的要点,白求跹详细解答,对他的好学和勤奋感到欣慰。从前的他也很好学,还经常跑来找她问这问那,可也会做其他事,看书,游戏,像这么认真的,还头一回见到。
“师父,说来也奇,弟子明明身无道行,为什么念起咒诀这般熟稔?”顾恒卿说着,掐了一个引火诀,掌心焰跳动。
白求跹淡淡说:“哦,可能是缘分吧。”
“恒卿,修行不在一时,慢慢来,有个成语叫操之过急,处理事情,解决问题过于急躁,难免会有些不好。”白求跹说。
顾恒卿淡淡应着,捧着一本剑谱,对照着书上的动作,右手握着剑比划。
白求跹不禁感慨,这徒弟真是越来越妖孽了,什么时候都能有吸引她的地方。
她伸出手,拿过顾恒卿手中的剑谱,状似不经意地摸了下顾恒卿的手,他目光微怔地抬起了头。
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白求跹厚着老脸道:“恒卿,这本剑谱有点过时了,呃,为师教你一个自创的剑法,叫凤凰恒之。”
“凤凰恒之?”顾恒卿面上有一丝疑惑。
白求跹干笑着,继续不要脸地一手拿了顾恒卿的血玉剑,使了几招:“喏,就这样。”
顾恒卿垂着眼睑,面无表情。
接下来的几天,白求跹就尝到了教训。除了平日授课,徒儿总算有意无意避开她。即使在路上看见了,也迅速转身往另一个地方去。而且,他还不让她碰他的东西了。
“师父,这是弟子的书,还请不要乱动。”他皱着眉。
“好好好,师父不动。”白求跹赔笑道。
白求跹想陪他一起吃饭,可惜顾恒卿严词拒绝:“师父平日着忙,且不用用膳,大可不必陪弟子浪费时间。”
“没关系,为师想和恒卿多处处,增加感情。”白求跹厚颜无耻道。
顾恒卿大皱眉头:“可是弟子喜欢一人用膳。”
“好,那为师出去了。”白求跹欲哭无泪。
过了几天,顾恒卿练会了辟谷术,再也不用吃饭,白求跹却觉得可惜了起来。起码之前她还可以下山为他带爱的三餐,这下什么都不用带了,他会念着她的好吗?
顾恒卿御着剑,稍稍飞过一根树枝,身子忽然一阵晃动,重心不稳,一只脚滑落,整个人从剑身上掉了下来。
白求跹大惊,但转念一想,改成祭出尾羽。
那根尾羽接住了顾恒卿,缓缓飘落。
记得从前第一次教他的时候,他也是从半空高的地方摔下来,她急忙足尖一点,腾空一跃,上前接住他,旋转落地。
可是,这次的他,不喜欢被人碰,那就不碰吧。
白求跹都有些羡慕那根尾羽,至少它还被顾恒卿踩在脚下。
白求跹跑上前,关切地问道:“恒卿你没事吧?”
顾恒卿摇摇头,说:“弟子没事,让师父担心了。”
白求跹笑道:“这回什么,为师最初御剑的时候也不好,还是你师祖亲自御着剑,手把手在为师身后教呢。”
顾恒卿微微蹙眉:“弟子一人就够了。”
“好,恒卿最棒了,肯定能很快学会。”白求跹皮笑肉不笑道。
接下来的日子,顾恒卿把当初所学的都学了个遍,不会的也直接请教白求跹。白求跹不再像以前那样贪小便宜,难得装出一副为人师表的样子,细心地讲解。
一转眼,顾恒卿十七岁了,居然在两年的时间里修成了仙身。
“哈,英雄出少年,恒卿果然有出息,这么短时间内就有了仙身。”白求跹夸奖道。
顾恒卿表情淡淡的,但还是可以看出有一丝欢愉。
玄冰封印了他千年,所以他还是保持原来的样子,停止生长。而等出来后,他的身体苏醒,恢复正常,现在修得仙身,就能永驻青春,不会变老了。
“恒卿,为了庆祝你成仙,今日便是你第一次下山的日子。我们师徒俩出去好好转一转。”白求跹兴奋道。
顾恒卿轻轻点头。
下午,白求跹就和顾恒卿御剑,飞行于云端,望着下方那些景色,一座座房屋飘过,行人如蝼蚁行走。
他们在一处客栈前下落,周围没有什么人,所以并不知道这两个从天而降的人。
白求跹径直进去,吩咐跑堂的上一桌好菜。
顾恒卿轻声道:“师父,我们不是不用吃食吗?”
白求跹有点尴尬道:“这不来庆祝一下嘛,不算浪费,咱们高兴就行。”
顾恒卿严肃说:“这世上尚有因贫寒饥饿而死之人,师父与其和弟子一起吃这些美食,倒不如将这些菜分与沿街乞讨之人。”
白求跹内心泪流满面,徒儿啊,你一直待在山上,怎么会知道还有饿死的人?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慈悲,还为这些贫穷之人着想。
白求跹咳嗽道:“因果自有轮回,那些饱受饥寒之苦的人,有的是报应,有的是……”
“师父,纵然有因果轮回,我们就可以见死不救吗?我们修仙,是逆天而行,那也是因果。而那些人,他们身受寒苦,腹中饥饿而无食,少数尚可,多数成灾,也是能说清的吗?”顾恒卿道。
“这个,都是命数啊。像战争就可能会引发饥荒,这也是因果报应,呃,恒卿……”白求跹被他正直的眼神看得直发毛。
这个徒弟长得不差,一开始看见还真会被他的皮相所惑。可是,你这种正义满满的眼神是怎么回事?一脸控诉,搞得为师好像干了一件十恶不赦的坏事。
“那……我们就不正常吃了吧。”白求跹妥协道。
顾恒卿这才脸色和缓,走出门。
白求跹无奈地跟在后面,什么时候,他变成老大了?
“恒卿,你想去哪玩?”白求跹问。
“玩?”顾恒卿一转头。
白求跹指着说:“你看,那里有个蹴鞠馆,专门踢蹴鞠的。”
顾恒卿目光深沉地望向那儿。
白求跹吞了吞唾沫,紧张地说:“那个蹴鞠可以强身健体,运动肢节,善使血脉调和,有轻身体之功,胜华伦五禽之戏。”
《宋朝事实类苑》中就记载:“归氏子弟嘲皮日休云:‘八片尖斜砌作球,火中燖了水中揉,一包闲气如常在,惹踢招拳卒未休。’”虽是嘲讽,却也记述了唐代的蹴鞠。
顾恒卿微扯了一下嘴角,一个极其细微不易察觉的弧度:“那就进去看看吧。”
白求跹受宠若惊,连忙跟在顾恒卿的身后,向着那蹴鞠馆走去。一时间,好像顾恒卿才是师父,而她是个跟屁虫似的徒弟。
顾恒卿的魅力果然是大啊!
于是,师徒俩在那所蹴鞠馆玩了一下午,不亦乐乎。
出来时,白求跹望了下天色,说道:“恒卿,好像要下雨了,隐隐远方有雷声呢,我们尽早回去吧。”
“好。”顾恒卿应道。
白求跹瞧了他下,轻轻地说:“你晚上睡得下吗?看雷势好像很猛,如果害怕的话……”
顾恒卿严肃道:“师父,弟子不是小孩子,怎会怕打雷?”
白求跹一愣,旋即苦涩的笑道:“是啊,你早不怕雷电了,下雨刮风什么的,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