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求跹吞了口唾沫:“你觉得我和你的相比,谁更胜一筹?”
凌忘琴垂着眼,没有回答她。
白求跹有点紧张:“难道我输了?”
凌忘琴缓慢抬起了脸,无比平静道:“你的琴艺的确比我优异,所描绘的真情实意也不是我能抚弄出来的。忘琴,认输。”
白求跹欣喜道:“那太好了!”这下真的可以走了。
凌忘琴垂头丧气,应该是输了不太高兴吧。
白求跹没在意,站起了身子,说:“那我就多谢了,先走一步。”
凌忘琴忽然目光一闪,白求跹只当他要偷袭,赶紧握着鸡符做好防备。凌忘琴低着头,两只手臂交叉,双手互相一拧,只听骨骼断裂的声响,双臂齐齐掉落:“我凌忘琴修习魔道一千余年,抚琴更是夜以继日,从无中断,而今终于遇到对手,实乃人生之幸。如今此琴断弦,如人不全,我凌忘琴一生只拥有一把琴,琴没了,手也没必要了。”
白求跹吓了一跳,看着他空荡荡的两只袖子,于心不忍道:“你这又是何苦,弦断了可以再续,你……要不把手臂接上吧?”
凌忘琴摇头道:“我有自己的执着,一生只有这面琴,它就是我,我就是它,绝无续弦。”
白求跹抽抽嘴角,这人也太固执了吧。续弦又不是娶老婆,是续琴上的弦……唉,算了,看他那脾气,还是不要多说,免得把他激怒了,不太妙。
凌忘琴虽然死板,但他自认为他这双手是为琴而生,弦琴一体,不该重新换新的弦。就像你的胳膊断了,另拿一只胳膊续上去,会不习惯,感觉没以前的好。而如果接的是自己掉下来的臂,可能会好一点,但可能会有点缺陷。凌忘琴是个骄傲的人,不允许有丝毫缺陷。至于他本人是不是也有缺陷这个问题,他直接忽略掉了。
白求跹也想到了这一层,所以乖乖闭嘴,此人性格古怪,他没了手修为却还在的,搞不好她说错话,解决了对他来说还是可以有的。
“还傻站着做什么,我既然答应了,自然愿赌服输,你过去吧。”凌忘琴说。
白求跹点了点头,抬袖作礼道:“凌公子诚信高洁,白求跹在此谢过。”
自己是靠比琴通过的,刑月那厮却是凭借轻功,唉,果然还是需要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白求跹选择了右边的道路,来到一片野花草地,她自顾自走着,没留意附近的溪水潺潺声。
“咚!”额头被什么坚硬的东西砸了一下,白求跹捂着头,哀痛不已。
她信手摸了摸,眼前明明空无一物,却有一道无形的铜墙铁壁,走不通。这里还有结界,那不是出不去了吗?
白求跹呆住。
她一转头,看到溪水石畔上躺着一个白衣男子,姿态慵懒,白袍随意拖曳在草地上,仅有一小截浸了水。
莫非,这是隐藏任务?
白求跹想了想,有了主意,兴冲冲地走上前,一脚把那男子踹下水,自己躺在那人原先的位置上哼歌。
男子在水上挣扎着大叫,大半身衣裳湿透,黏糊糊的贴在肌肤上,发丝也带了些水分。白求跹对那救命声置若罔闻,溪水还不到膝盖之深,他不是侏儒,怎么可能会被淹死,不过就是装腔作势罢了!
白求跹优哉游哉地唱着歌,丝毫不理会白衣男子痛苦的脸色。
男子上岸,目光森冷地瞪着白求跹,恶寒道:“你这姑娘好不知礼,好端端的为何要踢我下水!”
白求跹晃荡着脚,闲闲的答道:“我睡个觉而已,干嘛这么认真。”
她眼睛闭着,实则眯开一条不易察觉的缝隙,偷窥那男子,相貌寻常得平凡,像是随便丢在人群里,便找不到了的那种。能在这魔界过道上混的,铁定不是无能之辈,只怕较凌忘琴弱,却稍胜平凡之人。
白求跹看男子忍无可忍的怨愤样子,知晓自己要是再这样装逼下去,他可能会不管好男不跟女斗的道理,直接将她从石上拽下来。
白求跹及时站了起来,跳下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淡定地问男子出去的方法。
男子赌气道:“哼!”
白求跹说:“我想阁下不可能一直赖在这里,总要出去活动的?这里有个结界,既然不能到对面,想必另有出路。”
男子昂起下巴:“你往来时的路走不就好了?”
白求跹微笑道:“来时的确有两条路线,我走了右边,就来到这里。”
男子趁机道:“那你直接改走左边不就好了。”
白求跹道:“左边不就绕原路去竹林了吗,阁下不必打诨,我既然有本事到了这一地步,总有过人之处。”
男子没好脸色:“你有本事,就自己去找出路,干嘛来问我!”
白求跹僵硬着嘴角:“阁下明明知道,为何还卖关子?”
男子斥道:“我不知道!我好好的在睡觉,你无缘无故地踹我下水,弄得一身狼狈,我还没问你罪,你到反来问我麻烦事!”
白求跹作礼道:“方才多有冲撞,阁下还请莫怪,我在这赔礼了。”
男子依旧拉着脸,不理会白求跹。
白求跹见他不说,便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阁下可以提一个要求,我尽量做到。而作为交换,阁下要告诉我走出结界通往魔宫的路。”
男子眼珠子滴溜溜的转,脸上一副勉为其难的表情,心中已是窃喜,用一种商量的语气道:“那好啊,我喜欢睡觉,可这里很安静,没有鸟,没有虫,只有溪水流动的声音。你就给我唱一支歌,唱得我舒心满意,睡觉听着入迷,我就……答应你。”
白求跹忙道:“那要什么歌呢?”这个一定不简单。
男子眉毛挤成一块儿,纠结了好久,才说:“呃,我也想不好。你就随便唱一首吧。”
白求跹微皱眉,随便,哪有这么随便的事?万一她真随随便便唱了一首歌,他听了不满意,不就前功尽弃吗?
白求跹还是决定问一下男子:“你听过的印象最深或觉得最好的歌是什么啊?”
男子抓抓头,闻言放下手,脸上竟难得有了一丝笑容:“啊,我最喜欢韦庄的《天仙子》了。”
白求跹一愣:“你还看诗词?”
男子鼓起腮帮子,不满道:“怎么不能看了?我可是有文化的魔!”
白求跹暗暗咋舌,心却稍稍安了些,说:“这词我曾背过,但没听过,只能根据我自己的理解来唱,你看行吗?”
男子掏掏耳朵,挖出一块屎,说:“随便啦,你唱得好不好,我一听就听出来了。”说着,自己身子往后仰,躺在石头上,摆出一副惬意的样子,示意白求跹歌唱。
这家伙实在欠揍,不过眼下不方便收拾。白求跹深呼吸,轻启唇,吟吟唱道:“深夜归来长酩酊,扶入流苏犹未醒,醺醺酒气麝兰和。惊睡觉,笑呵呵,长道人生能几何?”
男子双臂枕在石头上,边听歌便颔首,没过一会儿,跟着节奏拍手,最后歌声止,他一拍大腿,说:“真好听,再来一遍!”
白求跹没好气地说:“说好唱一支的。”
男子坐了起来,摸摸鼻子,觉得没什么兴致。
白求跹说:“刚刚你也说了好听,那可以告诉我出去的路了吗?”
“这个……”男子故作犹豫。
白求跹一脸怒色:“你想吃饭不给钱?!”
男子连忙摆手说:“没没没,我就是……其实我真不知道出去的路,没办法告诉你。”
白求跹冷笑道:“这话你只能哄别人,却骗不过我。”
男子叹了口气:“可是我说真的不知道啊。”
“没推辞!”白求跹一个箭步,已经到了男子身前,回手入袖中,取出一包粉,洒在男子身上。
男子连打了几个喷嚏,正要作骂,突然身子一个哆嗦,如被电到了一般,这次面如土色地看着白求跹:“你对我做了什么?”
白求跹插着腰说:“对付你这种无赖,只能比我亲自出手了。就算街边卖艺的,也会有人给点钱,你倒是一头铁公鸡,一毛不拔。我这是毒粉,却不会致命,不过就是让人痒上三天三夜。”
男子身体一颠一颠的,一会儿在石头上蹭,一会儿在地上打滚,形象大毁,咬牙切齿道:“你这个恶女人,竟敢如此对我!”
白求跹道:“这毒粉原本是对付人的,没想到连魔也管用,那我也放心了。”
男子滚来滚去,口中叫骂不绝:“你以为使阴招就能让我屈服吗?没门!就算杀了我,也别想出去,你要么退缩,要么一辈子呆在这里,别想去魔宫!我……我是不会告诉你的,这点痒算什么,我一个煞气就能将这些讨厌的粉全部摧毁!”
他说了那么久,却还是痒意难耐,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难受得紧。
“你怎么不把它们摧毁了?”白求跹问道。
男子哭丧着脸:“我法力不精,没学过这招。”
白求跹鄙夷地看着这男子。
男子原本倔强着,死不肯招出方法,现在忍耐不了群蚁爬身,万虫挠心的痛苦,一下子蔫了许多,哀求着白求跹:“这位姑娘行行好,可怜可怜我吧,我真的不知道去路,你为何要浪费时间和毒粉在一个无用之人身上呢?”
“哦,既然无用,那就杀了。”白求跹朝他走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