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东门外。
山脚下,竹林掩映,几间竹屋静静地立在那里。
陈修推开熟悉的竹门,身心俱疲地走了进去。
屋里陈设简陋,一张木床,一张桌子,几把椅子,角落里堆着一些杂物。
他走到木柜边,从最深处小心翼翼地摸索出两本泛黄的书册。
轻轻拂去岁月的尘埃,封面上依稀可见《修罗枪法》四个字。
另一本,则是《生存录》。
这是父亲留给他的遗物,是他最珍视的宝藏。
《修罗枪法》,是父亲从战场上带回来的,里面记载着无数精妙绝伦的枪法招式。
翻开书页,纸张已经泛黄。
密密麻麻的小字,配着栩栩如生的图画,扑面而来,仿佛能听到战场上金戈铁马的厮杀声。
这本书记载的是一阶枪术,名为“破军三式”。
看似简单的刺、扫、劈。
实则暗藏玄机,千变万化,是整部枪法的根基所在。
只有将这三式练到炉火纯青,才能领悟更高深的枪法。
“鬼影刺”。
需要配合一阶圆满的修为才能发挥威力,冲锋陷阵,枪尖裹挟着劲风,直取敌人要害,战场上,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杀招。
“回马望月”。
绝境求生的妙招,佯装败退,引诱敌人深入。
再骤然回身,枪出如龙,借着转身的力量,将威力发挥到极致,反败为胜,往往只在一瞬间。
“金戈破甲”。
需要以灵力加持枪尖,洞察敌人铠甲的缝隙,劲力透甲而入。
直击对手要害,管你铜墙铁壁,也难逃一死,破甲杀敌的绝技。
三阶枪术。
则需要三阶修为才能领悟。
“九龙啸天”。
出枪时,九条龙影环绕枪身,龙吟阵阵,伴随着枪劲冲向敌人。
每一条龙影都蕴含着毁天灭地的力量,或狂暴,或迅猛,或阴柔,或刚烈,多角度,全方位的攻击。
仿佛九条神龙在天空怒吼,声势骇人,令人胆寒。
而枪意,则是对枪术的至高领悟,书上说。
枪意是武修精气神与天地之势的融合,是武修对枪的理解达到极致的体现。
非一日之功,需要长时间的苦修和感悟。
陈修读到这里。
只觉得晦涩难懂,云里雾里。
书里对枪意的描述,玄之又玄,什么“无畏之心,枪破苍穹”,“空灵之境,枪融天地”。
字他都认识,可就是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至于后面提到的“刚猛枪意”、“混元枪意”。
更是让他一头雾水,只觉得这枪意之道,深不可测,远不是现在的他能触及的。
他轻轻抚摸着书皮上斑驳的痕迹。
父亲在院子里练枪,悉心教导他的画面,在脑海中浮现。
想起父亲,陈修心里五味杂陈,有思念,有迷茫,更多的是对变强的渴望。
而那本《生存录》,是父亲亲手写的。
上面不仅记载着兵法谋略,甚至还有一些闻所未闻的奇特武器制作之法——火铳的铸造技艺、霹雳弹的配方,以及各种火药的调制方法。
这些超前时代的知识,让他又一次对父亲的身份产生了深深的困惑。
记忆里,父亲只是个普通的士卒。
可这本手札里的内容,分明是一个见多识广,身怀绝技的人才能写出来的。
从小到大,每次他问起父亲的过去,父亲总是笑着避开,转移话题。
或许有一天,这些知识能解开父亲留下的谜团。
思绪回到当下,陈修熟练地取出几味草药,开始研磨。
他把草药放进小石臼里。
用石杵一下一下捣碎,伤口隐隐作痛,动作有些迟缓,但他还是坚持着。
草药碎屑和汁液混在一起,散发出浓郁的苦味。
他走到房间另一边。
那里放着一个中等大小的木浴桶,平时用来洗漱的。
从墙角的水缸里舀出几瓢清水,倒进浴桶。
接着,把研磨好的药粉缓缓倒入浴桶中。
药粉和凉水混合,发出轻微的“嘶嘶”声,一股浓郁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整个竹屋都充满了药味。
陈修脱下衣服,露出消瘦的上半身。
胸前一道长长的伤口,从左肩一直延伸到右腹,伤口已经结痂,但周围的皮肤依然红肿,隐隐作痛。
他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慢慢地浸入浴桶。
凉水包裹着身体,带来一丝凉意。
但很快,药力开始渗透皮肤,伤口处传来一阵阵刺痛,像是有无数细小的针在扎。
他咬紧牙关,牙齿都在打颤,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
药力缓缓渗透进伤口,加速血液循环,促进伤口愈合。
剧痛如潮水般涌来,一波又一波,仿佛要把他吞噬。
陈修死死抓住浴桶边缘,努力调整呼吸,想要减轻疼痛。
慢慢地,他感觉到伤口处传来一阵阵麻痒,药力开始起作用了。
大概一个时辰后,疼痛渐渐消退。
他感觉身体轻松了不少,伤口也不那么疼了。
缓缓睁开眼,原本清澈的药液已经变得浑浊不堪,漂浮着一层暗色的药渣和血污。
低头看去,胸前那道狰狞的伤口已经收敛了很多,红肿也消退了。
新生的肉芽填满了伤口,虽然看起来还是有点吓人,但比起之前已经好太多了。
陈修从浴桶里起身,仔细擦干净身子。
然后拿过一块干净的棉布,小心翼翼地把伤口包扎好。
做完这些,一股深深的倦意涌上来,他倒在竹床上,沉沉睡去。
……
晨曦,破开了夜的幕布。
屋外,鸟儿们开了嗓子,婉转的鸣叫声,清脆悦耳,竹林也随风轻摆,发出沙沙的声响。
空气里,混着泥土的芬芳,草木的清新,还有一丝淡淡的花香。
远处的山峰,在晨光中,轮廓变得柔和,山腰间,几缕炊烟,慢悠悠地升腾,像给山峦,系上了一条条白色的丝带。
陈修醒了,一觉睡到自然醒。
推开竹屋的门,晨光洒进来,院子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身形瘦瘦的,比他矮了那么一点点。
一件打了好些补丁的粗布麻衣,穿在那人身上,衣角都磨白了。
那张脸,还带着点少年人的稚气,脸色有点菜色,眼睛倒是亮晶晶的,清澈得很,正望着他,眼神里带着关切。
是陈武,他的堂弟,比他小一岁,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父亲战死沙场,陈武的父亲,多年前也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些年,兄弟俩就这么相依为命,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陈武从小就对武道,还有炼器,特别感兴趣。
为了生活,他不得不先放下那些,去了邺城薛家的武器铺子,当了个管事学徒。
工钱不多,但也够糊口。
陈武心里,一直没放下武道的念头,他想着,总有一天,能重新拿起刀枪,和陈修并肩作战。
他手里拎着东西,走近了些,是只烧鸡,还热乎着。
“哥,你伤怎么样了?”陈武快步走到陈修跟前,问道。
陈修笑了笑,扯出一个笑容:“好多了,你怎么来了?”
“哥,我听说了,昨天你在军功部,受伤了?早上刚听说的,我就赶紧跑过来了,看看你。”
陈修接过烧鸡。
熟悉的香味,扑鼻而来,小时候,他最喜欢这个味儿。
心里暖了一下,他撕下一条鸡腿,递给陈武,自己也咬了一口。
“那张家,在邺城,真是树大根深,粮道都捏在他们手里,连皇甫烈大人,有时候都得给他们几分面子。”
陈武握了握腰间长刀的刀柄,眼底闪过一丝冷光,“哥,我知道你脾气硬,不过这次,要不是你身手好……”
他没往下说,叹了口气,声音压低了些:
“张家年轻一辈,有不少练武的天才,你得小心点。这世道,没实力就得夹着尾巴做人。”
“放心吧,小武,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陈修拍拍胸脯。
陈武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
“哥,你这是要突破二阶武者了?”
陈武眼睛亮亮的,带着兴奋,还有一点藏不住的激动。
他凑近了些,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陈修,好像要把他看穿一样。
“这段时间,你每天早出晚归的,我就猜到,你肯定是在准备突破!”
他咧开嘴笑了,牙齿白白的。
“我就说,哥的天赋,突破二阶,那不是迟早的事儿!”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沉甸甸的,塞到陈修手里。
钱袋里,铜板撞击的声音,清脆响亮,每一个铜板,好像都带着他的体温,还有汗味。
“哥,我知道你现在是突破的关键时候,修炼最费钱了,这些钱你先拿着,不多,但是,是我一点心意。”
他有点不好意思,眼神里带着歉意。“可惜我现在没啥本事,帮不了你更多,等我以后……”
“小武,不用了。”
陈修连忙推辞,“我还有军功,能换钱。”
“拿着!”
陈武硬是把钱袋塞到陈修手里,“咱兄弟俩,还分什么你的我的?”
“哥,我今天请了半天假,来看你,得赶紧回去了,不然管事又要骂人了,有啥事,就去邺城薛家武器铺找我,我肯定尽力帮你。”
陈武拍了拍陈修的肩膀,转身走了。
他的背影,在晨光里,显得有些单薄,打着补丁的衣衫,在风里轻轻飘动。
陈修看着堂弟走远,消失在竹林深处,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他这弟弟,天赋其实真不错,要是能安心修炼,将来在武道上,肯定能闯出名堂。
可惜,为了养家糊口,早早就扛起了生活的重担。
每天为了几两碎银子奔波,哪还有时间,去追逐什么武道梦想?
这世道,空有天赋,又能怎样?
没钱,就像折了翅膀的鸟,飞不高,也飞不远。
功法秘籍,不会因为你天资好,就从天上掉下来。
武技修炼,更得用钱砸,各种资源堆上去。
空有一身潜力,兜里却空空如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靠着家底,一步登天,把你远远甩在身后。
穷,真是武道路上,最毒的药,能把所有的天赋,都扼杀在摇篮里。
陈修心里,酸楚和愧疚,交织在一起。
他恨自己没用,恨自己不能为陈武遮风挡雨,让他能无忧无虑地去追寻梦想。
他紧紧攥着手里的钱袋,眼眶有点湿润。
这个世界,冰冷又残酷,但至少,还有亲情这束光,照亮他前方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