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灵月一直没睡着,她不敢睡,害怕沈灵娟和癞子找过来。
她很后悔没让吴山送她到海岛,她甚至想去找乘务员,可又没有理由,毕竟沈灵娟没有发现她。
而她对沈灵娟和癞子为什么在一起之事,一无所知。
她只能拉紧帐子,盖着薄毯,死死地盯着过道,谨防沈灵娟和癞子从这里经过。
庆幸自己跟顾司白学过防身术,那两人要是认出她,想对她不利,她不介意动手,然后扭送警局。
与灵月不同的是,沈灵娟很快就入睡了,她卡坐在狭窄的过道里,头枕着行李包,蜷缩着,因为太过饥饿,她睡的不是很沉,半梦半醒的。
她又梦到从医院逃走的那一天,李朗和李母像两个恶鬼一样在追她,追得她无路可逃,最后拐进一条黑暗的巷子里。
拿着仅剩的三块钱,她以为穿过巷子会看到光,却没想到是进了另一条深渊。
她在花三毛钱吃面的时候,碰到一个面善的中年女人,喊着她“妹子”。
“我瞧你是外地来的,脸色这么苍白,没有亲人同行吗?是到城里找工作的?还是寻亲的?”
沈灵娟开始很戒备,不敢搭理这个陌生女人。但她的戒备到了晚上就消失了,因为她没有住的地方。
恰好这个女人又出现了:“唉,可怜的妹子,来,先到我家勉强住一宿吧!明天你看看联系家里人来接你。”
沈灵娟因为身体太虚,还有恶露,又没有钱,举目无亲。并且在李家的那十个月生活,把她身上的锐气给彻底磨没了。
在面临要么露宿桥洞,要么跟这个陌生女人走时,理智让她选第一条,但身体却选择了第二条。
她不想睡桥洞,并且她觉得这个女人不是坏人。
然后,她就被拐卖了。
她本来会被李母拐卖的,想尽办法逃走,没想到还是落得被拐卖的命运。
她和几个女子一起,被喂了药,迷迷糊糊地塞进面包车,也不知是往哪里拉。
等她有点意识的时候,她发现接应她们的人当中有一个熟人,就是癞子。
不论她以前有多厌恶癞子,但此刻她只能将自己的命运赌在癞子身上。
癞子也认了出她,他比沈灵娟还要惊讶,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厉害的女知青,会落到被人拐卖的地步。
癞子只是这个拐卖团伙中的一个打手,他欠了蛇头很多钱,本来就想找机会逃走的。
恰好遇到沈灵娟,勉强算是有了个帮手,两人一拍即合,趁夜深人静癞子守夜里,两人一起逃了。
癞子说只能往南边逃,要不然被蛇头找到他会被打死,沈灵娟的下场同样会很惨。
沈灵娟本来是想回京市找汪素云的,但李朗知道她家的地址,她怕被李朗找到。
又因为汪素云那么狠心,真不给她寄钱,她觉得回去的风险更高。当即下定决心,跟癞子一起南下。
癞子是想躲进南宁,听说有老乡在那砍甘蔗,那里山多,很容易藏身。
沈灵娟却建议他去羊城,因为前世明年,羊城将大变样,王天利就是这个时候去的羊城,赚了不少钱。
癞子无所谓,反正去哪都是讨生活,跟沈灵娟说:“你要是愿意嫁给我做婆娘,我就去羊城。”
沈灵娟想到前世她的癞子的过往,那时她视癞子如脚底泥,李朗就天上月。
没想到今生李朗也变成了脚底泥!再坏还能坏到哪去?她已经命如草芥了。
她答应了癞子,到了羊城两人就以夫妻生活。
就这样,他俩用最后的一点钱,买了到羊城的火车站票,连买饭的钱都没有了。
其实沈灵月完全多心了,现在的她就算站在沈灵娟身前,沈灵娟也认不出来。
因为生孩子,加上长期营养不良,没坐月子,一直在颠簸流离,沈灵娟仿佛老了十岁,头发枯黄,双颊凹陷,双目无神。
而灵月却被叶奶奶养得面色红润,加上军训后,让她有种英姿飒爽的气质。
若是认出灵月,沈灵娟也只有形秽自惭,不敢与之相认。
此时梦里的沈灵娟依旧没有想明白,自己到底哪一步走错了?为什么她有着前世的记忆,重生而来,却比前世更苦?
她后悔了,后悔跟灵月抢李朗,前世的李朗,跟今生的李朗,完全就是两个人。
没有钱和权的李朗,就是个普通的乡下男人,不,比普通男人还要坏!
不管怎么说,我都嫁给他了,给他生了儿子,他竟然默许他妈的恶毒,要卖了我。
她倒是不后悔没嫁给叶炎,因为叶炎有病,不能生育,而她,想生很多孩子。
她应该听汪素云的话,好好在京市工作的,就算因为王天利不能参加高考,她不陷害灵月,不买那两张回城申请书。
有了那笔钱,她完全可以在京市好好生活。
她把前世的事跟今生弄混,觉得李朗以后会挣很多钱,所以根本没必要在乎钱。
结果就是她连买一个馒头,吃一顿饱饭的钱都没有了。
睡眼朦胧中,她看一眼癞子,他正跟另外几个去羊城的人聊天,想打听一下羊城有什么活能干。
难道以后自己就要这个男人共度一生了?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凭什么?凭什么沈灵月能进军中工作,能考菁华,能回京市当大学生,还上报纸。
而我,却像疯子一样到处逃!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一次机会……
睡梦中,沈灵娟无声地哭了起来,最近,她经常哭,眼睛一直都是红的。
癞子看一眼正在哭的沈灵娟,只拿了件外套丢给她盖着,低声道了句:“哭什么?丢人!明天就给你买饭吃!”
……
与此同时,如沈灵娟所料,李朗还真跑到京市找她了。
李朗根本不是想找回沈灵娟,只是想讹一笔钱。
他一直耿耿于怀,沈家能拿出两千块给沈灵月,却不肯给沈灵娟一点嫁妆!
他这次要泼出脸皮,要闹大,要撒泼,不给钱他就不走!
他成功找到沈雷家,到了大院就破口大骂,骂汪素云把女儿藏起来,骂沈灵娟没良心,生了孩子不管不顾跑回城里过好日子。
满大院的人都来看戏,但他们很肯定沈灵娟并没有回来,沈家那么小,藏不住一个大活人的。
沈雷下班回来时,气得脸红脖子粗,下定决心跟汪素云离婚,要是离不成,他就搬到单位去住,这个家再也不回来了。
太丢脸了!他还怎么见街坊邻居!
汪素云回来的时候,本来想和李朗好好聊聊,结果一听李朗就是要钱,并且知道女人不知所踪。
她又不想聊了,拿出李朗写的那份离婚申请书,原来她曾经留了个心眼,把原件留下,复印件给了沈灵娟。
又拿出沈雷改过的户口,沈灵娟变成王灵娟,已经跟沈家没关系了。
李朗怎么可能这样善罢甘休,汪素云不给人又不给钱,他就不走了!
汪素云想到祸引东水的一招:“我记得你跟灵月也是好友,不如去找她,说不定灵娟藏在她那。”
“灵月现在不得了,不光是大学生,还有很多钱。她肯定愿意帮你这个姐夫一把。”
“她要不肯帮,呵呵,你要只把你们处过对象的事一说,她自然就给钱封你的口。”
李朗中了计,因为他完全不知道沈灵月入职军中一事,沈灵娟没敢告诉他。
他还真跑到菁华去打听,结果一听大学放暑假,他百般打听沈灵月的住处。
幸好被杂志社的人听到,这种事常有发生,下乡时娶的乡下妻子啦,认的乡下干亲啦,找到城里来闹事,一月都有好几次。
杂志社的人立即给叶奶奶打电话,叶奶奶立即派吴山去把李朗带走,她老人家没出面,让吴山问清楚是什么情况。
结果问出来,这就是在大乔山为难灵月和叶炎的知青队长,娶了灵月的继姐,回老家日子过不下去,来找灵月要钱。
叶奶奶瞬间猜到,是灵月的继母指使他来的。吴婶小心翼翼地提一句:“他还说,曾经和灵月处了两年对象。”
叶奶奶不屑一顾:“这样一个人渣说的话也值得信?灵月的眼光多高,会跟他处对象?
就算一时识人不清处过又怎么样?小炎还跟楚楚订过婚呢!过去如何,我们管不着。
但现在,灵月是我的孙媳妇,绝不能让人这样欺负她!
赶紧处理了,别传到蒋红梅耳中,她要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灵月。”
叶奶奶说的处理那是真处理,都不用到警局,吴山打了个电话,灵月直属的军区来人把李朗带走了。
直到这时李朗才知道,灵月不只是简直的大学生,人家还在军中任职。
他是有多大胆子,找到大学不算,还把军方的人惹来了。
李朗吓的瘫软,直接把汪素云供了出来。这一供就是顺藤摸瓜,供得事就多了。
把那两千块的事也说了,连他妈准备卖沈灵娟的事也给说了。
很快,警方配合军方,重查王天利的案子,找到汪素云让王天利送钱的证据,确实了王天利到护林员小屋持刀抢劫案。
汪素云和沈灵娟都有关系,只是这个关系不好敲定,汪素云在警方找到她时,单位也把她开除了。
同时沈雷要跟她离婚,她虽没有牢狱之灾,却在京市没了立足之地,只能回老家。
而李朗却被警方直接带回老家,把李母和那个人贩子团伙都给抓了,李母年纪大,没有吃劳改饭,李朗却要吃一年。
李母只觉天塌了,沈灵娟到底是什么瘟神啊!人都走了,还把他家给害成这样!
现在全村人都知道,她要卖儿媳妇,因为沈灵娟找不到,村民都说要么是被她卖了,要么是害死了。
李朗吃上劳改饭,小学老师的工作也丢了,出来之后肯定也找不到工作,只能当一辈子泥腿子。
更让李母生气的是,沈灵娟还给他李家生了个恶种。
能抱上孙子李母是很高兴的,但还没出月子,她就发现这孙子不对劲。
头大眼宽四脚短,哭得声音像蛙叫,还在医院的时候,医生就让转市儿科好好检查。
但当时沈灵娟跑了,李家又没钱,哪里舍得送大医院!只好连夜抱回家,用米汤和羊奶喂着。
这孩子虽然养活了,可他发育迟缓,只长脑袋不长肉,没日没夜地哭。
村里人都说,这样的怪胎只能溺死,这是讨债来的。
但李朗说孩子死了,就没法要挟沈家。还是等他从京市回来再说。
没想到他是被警员带回来的,出了这样的事,她也被警方定为拐卖从犯,她再敢把孩子弄没了,肯定有人举报她杀婴。
村里不少人等着落井下石呢!李母只好把怪婴养起来,连个名字都没取,就狗娃狗娃地喊着。
前世沈灵娟和李朗的头一胎是超雄,但那孩子长的还算正常,这一世可能是因为孕期营养不良,加上沈灵娟精神衰弱,孩子的情况更差了。
李家的情况事后由军方的人详细告诉叶奶奶,当时灵月已经到了海岛,叶奶奶特地跟叶炎打电话说。
这件事不要让灵月知道,省得她多心。反正那些恶人永远都不会出现在灵月面前了。
叶奶奶还问了一件事:“顾司白团长,是灵月的亲友吗?”
叶炎心一悸,奶奶为什么会问顾司白?看一眼不远处的灵月,低声道:
“是灵月舅舅的邻居,也是灵月的教官。他,怎么了吗?”
叶奶奶也是打年轻时过来的,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个顾团长对我孙媳妇念念不忘啊!
轻笑道:“没什么事,你要碰到了跟他道个谢。
灵月的那个继姐的父亲是杀人犯,是他早先告到京市的,所以她继姐才没法高考也找不到工作。”
叶炎嗯了一声:“他前段时间被调去执行特殊任务,等他回来,我和灵月一起向他道谢。”
叶奶奶笑道催生:“如今大学里好请假,休学也方便,趁我还能动,到是能帮你们带带孩子。灵月好不容易过去一趟,你们努努力啊!”
叶炎沉默了,他很想跟奶奶说,自己这辈子也不可能有孩子,但他实在说不出口,他怕奶奶受不了这个打击。
只应付地道:“这种事要随缘,奶奶您保重身体,下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