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眼!”他强迫自己合上眼皮,耳廓不自然地翕动着。
忽然间,某种胶质物体挤压的黏腻声在耳畔炸响,震得他喉头泛起酸水。
此刻他清晰感知到,某个存在正与自己并肩坐在条凳上,连木板的凹陷弧度都如此真实。
当冰凉指尖触碰到皮肤的瞬间,李杭险些惊叫出声。那根手指仿佛浸过冰水,在他手背游走时带起细小的鸡皮疙瘩。
九笔、十五划、二十七次停顿,当最后一捺收尾时,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正用舌尖抵着上颚默念:“莫信簪红绢花女。”
暗处的存在发出声似叹似笑的吐息,随着腐草气息的消散,视野重新涌入斑驳的光影。叶时雯的声音裹着戏台上的梆子声飘来:“你刚刚……在跟谁说话?”
李杭用袖口抹了把脸上的汗渍,指节仍残留着刺骨的寒意:“你右后方……有没有人?”他听见少女慌乱挪动条凳的声响,布鞋蹭过青石板的摩擦声格外清晰。
此刻他怀里揣着三套相互矛盾的规则,程玉彤给的牛皮纸、村口石碑的篆刻,还有方才妇人塞给他的布条。
当梆子声转为急促的碎点时,他突然攥紧了拳头:戏班后台的胭脂匣里,分明躺着几朵褪色的绸缎红芍药。
李杭原计划由容萱来辨别虚假规则,未料容萱完全无法识别规则中的陷阱。
失去诡仆的助力后,这对搭档只能依靠自身力量应对危机。
当李杭陷入深思时,戏台的灯盏次第点亮,将两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舞台。
青衫女子独自伫立在空荡的戏台上,原本奏乐的班底已不知所踪。
“怎么只剩她一个了?难道……还有后续剧情?”叶时雯眼神发直地盯着台上。
李杭揉着太阳穴摇头:“我从来没接触过戏曲,确实不清楚流程。”
按照常规逻辑,观众席此时应当同步照明。然而青衫女子忽而回眸对他们勾起意味深长的笑靥,广袖轻扬间身形逐渐透明,如同浸入水中的墨迹般消散无踪。
叶时雯倒抽冷气,双手死死捂住口鼻。
几乎同时,整个戏台突然华光大放,连带观众席的壁灯也骤然点亮,将空荡荡的猩红座椅照得分明。
“这算谢幕了吗?”叶时雯揪着旗袍下摆发问。
李杭警惕地环视全场:“电影院亮灯代表散场,但这里……”他及时收住话头,在诡异空间里任何武断结论都可能致命。
暗红幕布后传来细微响动。
李杭闭目凝神,努力回想酒店老板娘讲述的戏曲知识:“传统戏班收场时,似乎要有专人……”话音未落,檀板声突兀响起,惊得叶时雯险些从雕花木椅上滑落。
叶时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座椅扶手上的雕花,余光扫过李杭的侧脸。
当戏台上第三盏灯笼突然熄灭时,她听见自己带着颤音开口:“你起我就起。”
这句话在空旷的戏园里激起微弱的回音。
她清楚记得上次A级诡异里司命在耳边的提示音救过自己七次,此刻腕表屏幕却沉寂如死。
李杭突然抬手揉了揉后颈,这个动作让她注意到他运动服领口处洇开的汗渍。
“请问一下。”李杭突然抬高声音,尾音在空旷的戏台上下弹跳,“后面还有节目吗?”
回答他的只有幕布缝隙里漏出的穿堂风。
叶时雯数到第十二次呼吸频率时,发现李杭的膝盖正在小幅度抖动。
“不如赌一把?”她听见自己喉咙发紧。李杭猛地转头,瞳孔在昏暗里微微收缩:“你当这是游乐场的旋转木马?”他攥着扶手的指节泛白,木纹里嵌着的金漆碎屑簌簌掉落。
当座钟敲响第四声时,叶时雯数清李杭左肩上有三处脱线的针脚。
突然“咔嗒”一声,容萱不知何时绕到他们身后,细白的手指搭上李杭肘弯。
幕布应声掀起,月光像银鱼游进戏台。
“诡仆的忠诚……”叶时雯抚过腕表凸起的按键,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想起司命说这句话时罕见的停顿。
此刻容萱正在帮李杭拍打裤脚的灰尘,发梢扫过他手腕的姿势过于自然。
司命的声音突然在耳膜震动:“还记得我们遇到过的哭面傀儡师吗?”
叶时雯盯着容萱脖颈处若隐若现的暗纹,那图案与三个月前某个诡异boss手杖上的图腾完美重合。
李杭转身时,她恰好捕捉到他与容萱交换的那个转瞬即逝的眼神。
李杭扬了扬下颌示意司命的方向:“只要你想,那位肯定不介意搭把手。”他并不打算为此道谢,在他看来这本就是诡仆存在的意义。
随着穹顶所有照明骤然亮起,叶时雯撑着发麻的膝盖起身。
她下意识环顾四周,目光扫过每处阴影。
“我要害你何必等到现在?”李杭活动着僵硬的腿肌轻笑。
虽然眼前人已道歉,但他清楚对方至少藏了三成关键情报。
叶时雯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扣:“最后那段谢幕戏,你注意到什么细节吗?”她分明记得方才对方暴怒时,空气里曾闪过规则的微光。
“我倒是好奇你在后台有什么收获。”李杭四两拨千斤地反问,暗地将新掌握的守则压进记忆深处。
当他率先走向出口时,身后传来突兀的试探:“给程玉彤的贺礼是永生花束?”
这突如其来的发问让李杭身形微滞,他偏头露出玩味的笑:“叶小姐现在以什么立场过问?”刻意加重的前缀昭示着界限,“毕竟我们现在只是普通同事。”
叶时雯猛然收住脚步,鞋跟与地面擦出刺耳声响。她盯着青年后颈若隐若现的契约印记,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致命错误,当筹码不够时,过早暴露底牌只会沦为被动。
李杭始终保持着警惕,始终未透露贺礼的秘密。行至门廊处,他转身望着叶时雯:“若不愿同行,我便独自前往了。”
那些来路不明的入场凭证始终让他心存芥蒂,带着她们反倒容易横生枝节。
未等叶时雯回应,李杭已跨出门槛。月光下,平儿蜷缩在廊柱阴影里,隐约传来咀嚼声令他驻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