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杭注意到两份守则第三条都写着“开腔莫走,曲终方散”,墨迹在潮湿空气里晕染出诡异纹路。
戏班铜锣蓦地炸响,惊起檐角铜铃乱颤。
李杭压低声音:“你见着那些戴斗笠的香客了么?”话音未落,阴冷机械音突然刺入耳膜:【守则非铁律,违者自担因果。】
叶时雯腕间银镯应声裂开细纹,两人对视间,戏台上红幕陡然坠落。
叶时雯机械地点了点头,脖颈处传来细微的骨节摩擦声:
“既然注意事项不算规则,那我们是不是得找机会逃出去?”
两人的讨论陷入僵局时,斑驳的戏台突然传来金属道具碰撞的声响。
几个身披褪色戏服的身影从帷幕后踱出,描画着夸张油彩的面孔转向空荡荡的观众席:“承蒙诸位捧场,这出好戏即刻开锣。”
少女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声音发颤:“李杭,你看到观众了吗?他们到底在对着谁道谢?”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先前在检票口排队的那些灰暗身影竟全数消失了。
李杭摩挲着手中泛黄的门票,余光扫过蜷缩在角落的两个诡仆。若非司命在他们身上施加的隐匿咒印,此刻叶时雯恐怕连站立的位置都没有。
“还记得你误入的后台吗?”他压低声音,“这里究竟有几个表演场地?”
叶时雯闭目回溯记忆,潮湿的霉味仿佛又涌入鼻腔:“只有这座戏台,后台堆满了,像是人偶残肢的道具。”话音未落,戏台顶部的琉璃宫灯骤然熄灭。
黑暗中,叶时雯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李杭的衣袖。
随着哀婉的胡琴声响起,一束幽蓝追光打在台中央。
花旦水袖翻飞间,断续的戏文在空旷剧场形成诡异回声。
“是《玉堂春》!”李杭瞳孔微缩,门票边缘的烫金小字在脑海中浮现。那疯妇在巷口的警告突然清晰起来,“听全三堂会审,莫看苏三卸妆”。
李杭不动声色将身子往右倾了倾,避开叶时雯快要凑到肩头的脑袋:“听戏要解字嚼词,别光顾着看热闹。”
话音未落,戏台上甩着水袖的青衣忽地转过脸来。
那双描着凤尾的眼妆直勾勾刺向观众席,李杭后颈倏地泛起鸡皮疙瘩。
更诡异的是,无论青衣在台上如何走圆场,那道阴恻恻的视线始终如附骨之疽黏在他身上。
“你们零零后哪懂这些老戏文。”李杭揉着胀痛的额角,想起后台那位鬓发斑白的班主曾拉着他絮叨。
幸好先前向班主讨教过戏文典故,此刻记忆如走马灯般在脑中流转。
叶时雯见李杭陷入沉思,攥着手机的手紧了紧,终究没敢出声打扰。
约莫半盏茶功夫,李杭突然拍案而起:“程玉彤在借戏传讯!”
“这咿咿呀呀的跟拉锯似的,你倒是能听出朵花来。”叶时雯捂着耳朵直跺脚,鬓角渗出细密汗珠。
往常早该递纸巾的人此刻却恍若未闻,正全神贯注盯着台上青衣甩出的兰花指。
“原来如此!”李杭猛地抓住椅背,木漆都被掐出指痕,“程玉彤分明在诉冤!”
旁座的司命与容萱闻言面面相觑。
正当众人欲追问时,叶时雯突然踉跄起身,身后三排雕花木椅竟无风自动,榫卯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李杭眼疾手快将人按回原位,那些躁动的座椅才渐渐平息。
“又犯忌讳了?”叶时雯惊魂未定地抓着扶手,指甲几乎嵌进木纹里,“方才就像有千根银针往脑仁里扎,根本控制不住。”
她没注意到司命正饶有兴致地捻着袖扣,眼中闪着发现新猎物般的光芒。
李杭无心回应叶时雯,眉头微蹙,脑海中反复回放平儿之前的叮嘱。戏台上的光影在他们脸上明灭,殊不知暗处早已坐满了看不见的看客。
叶时雯突然攥住李杭的衣袖:“你注意到后排那些……”话音未落就被李杭打断:“我要能看见那些人影,还用得着在这干着急?”
他焦躁地搓着指尖,目光重新投向蒙着薄雾的戏台。
这次连戏腔都变得支离破碎,仿佛隔着重峦叠嶂传来。
李杭太阳穴突突直跳,转头对蜷缩在座位上的叶时雯苦笑:“完蛋,连我的听觉都被你影响了。”
“恭喜两位达成轻度污染。”司命阴恻恻的嗓音从虚空传来。
李杭顾不得深究其中含义,快速翻找背包,抽出一片皱巴巴的薄荷叶,那是上次十连抽的鸡肋奖品,此刻却成了救命稻草。
清凉气息冲散混沌时,李杭不禁感慨:“果然系统出品必属精品。”
这声赞叹让叶时雯眼中迸发希望:“快给我。”她指甲深陷掌心,额头渗出细密冷汗。
“抱歉,仅此一片。”李杭话音未落,叶时雯已霍然起身。
地面突然剧烈震颤,木制看台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李杭死死抓住扶手,厉声喝道:“要发疯也看看场合。”
诡异中的情侣契约即将失效,否则两人本该共享生死。
叶时雯正欲强行离场,却被四周震颤的木凳吓得坐回原位。
当她重新落座后,诡异的震动竟戛然而止。
李杭扫视后方蹙眉:“难道她起身会暴露后排观众的视线盲区?”
作为唯一肉眼凡胎的观察者,这个推测让他脊背发凉。
四人中唯有李杭是正规购票入场,这或许就是关键差异。
突然铁钳般的五指扣住李杭右臂,叶时雯瞳孔泛着青灰:“你看得懂台上在演什么吗?”
这质问让李杭猛然惊觉,原来其他人根本看不清戏台全貌。
正要回应时,骨骼错位的脆响从臂弯传来。
叶时雯施加的怪力让李杭产生骨裂错觉,衣袖下皮肤已泛出骇人紫斑。
他忍痛向诡仆呼救,却发现容萱正痴望着戏台,仿佛被某种力量摄住心魂。
生死关头,李杭终于狠踹仆从后背。
容萱被踹醒后转身,惊见主仆倒错的场景。她指尖凝出黑雾请示:“要切断这只手吗?”
戏台投下的光影在她脸上明灭,往日恭顺的仆从此刻竟带着几分令人胆寒的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