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啦——”
李妈妈刚关上门,云兮的脚边就炸开了瓷器。碎片发出尖锐鸣叫,刺的人耳膜发疼。
紧接着传来的,就是女人尖叫的声音。
“你个贱人——今晚你是不是出去了!”云湘情绪激动嗓子就会变得尖细,跟刚才摔碎的乌金釉盏像的很。
云兮被她的突然发作弄的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还在思考对策,站在榻前的女人就快步走到她面前,一只手捏起她的下巴。
染了豆蔻的指甲陷进肉里,留下深深掐痕,她吃痛,抬眼看到云湘的面色狰狞,与那个传闻中温柔贤淑的云大姑娘相去甚远。
刹那间,云兮眼中眸色一闪,想通其中利弊。
她跪下来抬起头,泪眼婆娑地解释道:“阿姐,你冤枉我了,今夜我确实是出去了,可也只是想凑热闹出去过节,不知我是哪里让阿姐不快?”
经过这么多天折磨,她早就看清形势,该示弱的时候就不能讲骨气,对付她们,硬碰硬可不行。
现在得试探云湘究竟知道哪些部分。
“贱人,还敢狡辩!李妈妈看着你跟着大公子前后脚出的酒楼!还想勾引大公子!”说着,云湘怒极,高高抬起手落下去。
“啪——”
这一巴掌下去,云兮被打偏过了脸,面纱下的右半边部分立刻充血,看着骇人极了。
她低下的眼神明灭不定。
大意了,她本以为李妈妈会跟在厢房伺候,没成想她在外头。
可李妈妈是怎么认出她来的。
今日在临江楼时,她刻意躲在门口拐角的角落里,且那时她是外面披了件灰扑扑的外裳,面上附着粗棉布面纱。
不……不对。就算是看身形辨认出她,按照李妈妈多疑的性格怎么会不追上来查看。
除非……她们只是猜忌,并没有实质的把柄。
云兮一只手捂着脸,眼皮底下的眼球快速左右滚动。
李妈妈这些年养尊处优,又仗着自己是云湘的乳母,同其他下人地位不同,最是看重面子。
她怕是当时离得远,只能看清粗陋的衣裳和身段,觉得有些像她,但又不愿意在临江楼那样权贵聚集的地方,自降身份同她这种看上去明显是下贱人搭话丢了脸面。
李妈妈这是在利用云湘套话确认呢。
云兮嘴角勾起冷冷的弧度,随即用手小心擦拭眼泪,低下头小声啜泣道:“阿姐说什么我实在是听不懂,今日我同红缨出去,穿着件粉裙,后门的婆子小厮是知道的,”她抽泣着,“李妈妈莫不是看错了?”
话落,李妈妈眉心一跳。
她的确不知道今晚看到的那人是不是云兮,只是凭借着出嫁前日日为她检查身子,熟悉她的身段,才觉得门口站着的是她。
可李妈妈眼睛毒辣,这些年经手这么多财帛,那人穿着的粗糙料子她还是能勉强辨别出来的。云兮好歹是个小姐,出来游玩,不至于掉价穿成这样。
本来她都打消了疑虑,可回来时,见到红缨那小贱蹄子穿件艳色衣裳,提着个满满的篮子进了屋,她才把两件事联想到一起。
心生怀疑后,她就去问了看门房的老太婆,得知云兮和红缨晚上确实出去了。
但一切也只不过是她的猜测罢了……
听到云兮滴水不漏的解释,云湘把目光移向她。
李妈妈也不知云兮怎么这么笃定,心里也怀疑起自己的判断,但此时面对着云湘的压力,她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大娘子,她的话也不可尽信,去她房里搜一搜,看有没有那身粗布衣裳,真相也就大白了。”
这正中云兮下怀。
“好,长姐尽管去搜,我没做过的自是清清白白。”她擦干眼泪,定定看着李妈妈。
还好她被追时,嫌那身衣裳太碍事,扔掉了。
云兮眉目流转,更显得楚楚动人,下巴上留下的掐痕不仅没有损失她的美貌,还让她变得更加娇弱可怜。
让云湘看着恨得咬紧了后槽牙。
“李妈妈,带人去她那间屋子细细查。”她盯着云兮,忽的冷笑一句:“你最好别让我找到什么。”
云兮想起房里的那包避孕药,心里一跳。
还好,李妈妈去查时,什么都没有找到。
她松下一口气,正要凭两条跪麻了的腿站起来,却又听见云湘开口。
“这次是没抓到你的把柄,可不代表下一次。”她一想到新婚夜夫君身上出现的痕迹,心里就堵着火。
云兮抬头,见云湘又坐回榻上,冷冰冰地盯着她:“你今晚出去,没有被那些婆子看见什么破绽吧。”
“没有,长姐,我戴着面纱的。”
时下风俗对奴婢小厮们算是开放。逢年过节,只要主家没什么特别要求,奴婢们拾缀拾缀自己出门过节也无伤大雅。
云湘听到这,冷笑一声,威胁道:“最好给我安分一点,你也不想你身边那两个奴隶出什么事吧?”
她抿着嘴站起来:“是,长姐。”
“滚吧。”
她攥紧手,慢慢转身离开。
云兮拖着脚步回到小屋,见红缨正红着眼眶,骂骂咧咧地收拾被李妈妈翻乱的东西。
看到她脸肿了,红缨马上煮了个鸡蛋帮她敷脸:“那老妖婆又搞幺蛾子,迟早遭报应,死了爹妈的老泼皮……”
耳边听着红缨的念叨,不知为什么,明明危机已经解除了,云兮的心里还是不踏实。
可能是因为那包避孕药,一定得藏好。她耳边鼓动的心跳声渐渐减弱。
花灯节后,季钰又忙了起来,一连几天都没往主屋去。
他没来,对他也许没什么影响,但可苦了旁人。
因为这个,云湘一气不顺就拿云兮撒气,害得她浑身上下没几块好肉。
好容易这天一大早,云湘出门赴宴,主仆二人终于才得到喘息。
没人看着她,云兮抹了药准备出门。
——上次花灯节那件事,有个后门的小哥帮了她,她说好今日拿些糕点聊表谢意。
天气明显转暖,侯府后园的柳枝上挂满了细长的叶子,随风飘起来,叶上的露水滴落,渗入泥土。
云兮踩着松软的土,胳膊上挎食盒,她一双清凌凌的眸子忽闪,即使戴面纱也看着清丽可人。
季钰眼里的她就是这副模样。
“见过大公子。”
云兮正走着,却看见远处那人身影有些眼熟,走近了些,果然是她心里的那个人。
她心里怦怦跳,捏紧了手里的食盒。
云兮真不知道他在这,平日里想偶遇都碰不到他,谁能想到他在亭子里待着。
今天不行,还有事,不然好歹她得做点什么。
她本想着行完礼,季钰就会放她走,但下一秒,她就听到一声命令。
“抬起头。”
他这是什么意思?
她脸有些热,手心都出汗了,但只能乖乖照做。
季钰看着那双鹿眼猝不及防对上他的,又惊慌地移开,心思一动。
他不喜欢记人,可这个丫鬟他却印象很深。
季钰眼神微眯,看她的眸中尽是审视。
真是奇怪……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弥月是云湘的丫鬟,他早就让人把她拉下去严审。
近些年,政敌用这种女人的手段他也不是没见过,只要找出来苗头,季钰就会斩草除根。
他转动手上的扳指,开了口。
云兮正忐忑着,却听到季钰让她走的声音,她心里大喜,转身就快步离开。
今天早上还真是坎坷,云兮一边心有余悸,一边眼里找着人。
“小哥。”
那小哥看见她便小跑过来,她把食盒递给他。
对面人连连说这没什么,但挨不住她的热情,最后还是收下了。
季钰从远处看,就瞧见她笑得眉眼弯弯。
他本来是准备顺着这条路回去,没曾想看见这一幕。
两个人手上推拒着什么,脸上都挂着不好意思的笑,尤其是云兮,全脸都粉红粉红,像极了害羞。
季钰眸色渐深。
男人也真是奇怪,前不久还想着要处理掉人,现在看她对别人笑就不乐意了。
其实他们离得不算近,可他心里就莫名不爽,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
侯府的下人该管管了,丫鬟和小厮这样混在一起算怎么回事。
这次还是让他碰见了,他没看见的时候,也不知道两人私下接触多久了。
季钰眸色深沉,一错不错地看着云兮的动作,直到她要离开,他才扫了眼那小厮。
小哥拿着手里的点心,还没来得及尝,便觉得脖子处有一丝凉意。
他转过头,可什么也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