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玉京翻开请帖看了眼，然后双手递还回去。
“手足之间，偶尔喝茶联络感情，没什么不好的。”
“反倒是秦娘子那边，可是欠下天大人情，不知殿下有何打算？”
贺玉京身姿笔挺，即便坐着，也一如往常般脊背挺直，端的一派端方君子样，和歪在主座上的祁霁，就是两个极端。
这样的形象对比，只要两人待在一起，几乎次次上演，祁霁也早就习惯了。
然后，今日祁霁却有种错觉，他总觉得贺玉京后面那句话，好像带着点撂挑子不干的幸灾乐祸。
最是谨慎多思的人，今日却是“你自己看着办”的架势。
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祁霁眼含思量，面上还一副懒散样，人却已经在主位上坐直。
“是啊，咱们欠了秦娘子大人情，谈合作的时候，可不就矮了一截？”
祁霁似是有些苦恼，若有所思的眼神在贺玉京面上转了转，重新放松身体靠回椅背道：
“据说那秦娘子好男色，还据说之前几次见面，她对你……”
贺玉京早有准备，不等祁霁不怀好意的话说完，就一脸平和从容地开口：
“殿下忘了，臣下已是有妻室之人，这种事情是不方便的。”
“就你妻室，有和没有有什么区别？”
祁霁本身也是开玩笑，只是见不得贺玉京这般淡定模样，不满地撇嘴小声嘟囔了一句。
贺玉京没听清，再问的时候，祁霁说了句“没什么”就将话头转到正经事上。
“这次人情确实欠大了，也算是对方给出的诚意，既然如此，咱们自然也不能小气。”
祁霁说完这话，握着扶手的食指轻敲两下，心中似下定某种决心。
“到时具体谈的时候，直接看看对方想要什么，既然要给诚意，那不如给得精准点。”
还有什么比直接问对方想要什么，更精准的诚意呢？
祁霁自认为这个主意不错，双手得意地一拍扶手，就这么定了。
然后现实就告诉他，得意得太早了。
“恢复立女户？办学资格？”
这是祁霁除了赏珍会，第一次单独同秦娘子会面。
秦娘子行事风格，早前跟着保护贺玉京的人，早同祁霁汇报过，他也做好宽容大度从容淡然的心里准备。
甚至把秦娘子想得胆大包天一点——被调.戏的准备，也稍微做了做。
可惜一点没派上用场，反倒是非常严肃正经的一场会谈，搞得祁霁都不得不努力端起皇子风范来。
四皇子心中是有些失望的，在他让秦娘子自己提要求之前。
等秦娘子提完要求，倒是不失望了，但又觉得她太大胆。
“秦娘子经商如此成功，确实是个有本事的人，假以时日成为名动天下的巨贾，都是手到擒来的事。”
“若有机会，我也愿意给秦娘子行最大的方便。”
“只是经商归经商，这立女户的规矩，还有办学资格，牵扯的事宜实在过大，且并非事关秦娘子己身，我觉得不宜放在我们的合作中谈。”
秦娘子就笑起来。
整个人没骨头一样，斜靠在椅子的一旁的扶手上，而唇畔溢出的笑声，比她斜靠的身姿还软。
打量祁霁的视线，仿佛被风吹动的薄纱，在祁霁浑身上下逡巡。
这样的姿态，这样的打量，放在任何一个上位者身上，心中都会觉得不舒服，权威被冒犯。
可秦娘子太有钱太有手段，并且背后可能站着章修岩，甚至还有他们不知道的势力。
秦娘子有这个资本，而四皇子祁霁，偏偏是缺钱又缺人。
四皇子无奈，正斟酌说点什么，希望秦娘子别笑得这么渗人，就听对方止了笑意，声音冷冽道：
“四殿下和你的幕僚，口口声声说是青尧姐姐的朋友，说青尧姐姐是多么值得尊重的人，是多么钦佩青尧姐姐。”
“原本我想着，这样的人，不至于同那位一样，贪婪又畏惧青尧姐姐的才华能力，榨干价值后还要灭口。”
“如今看来，呵……”
秦娘子这颇有灵性的“呵”声，瞬间让祁霁窘迫得红了脸。
钦佩和欣赏谢青尧是真，秦娘子所说的话，让他无法反驳也是真。
室内骤然安静下来，就更让窘迫放大。
祁霁觉得，他还是应该说点什么。
不过秦娘子没给他机会，已经继续说道：
“既然不能提‘事不关己’的条件，那我也要先问问，这合作于我而言，‘与我有关’的事是什么？”
“不能提‘事不关己’的条件，却要我做‘事不关己’的事，听起来不是很让人愉快的合作呢~”
“至于在经商之事上行方便，不是我托大，不必四殿下行方便，我就很方便。”
反倒怕行得太方便，让人摸清的底细，被迫沦为钱袋子。
听着秦娘子意味深长的话，祁霁想辩解的话说不出，只能沉默下来。
若是朝中那些容易愤慨激昂的朝臣，大抵会对秦娘子这种行为，振振有词骂道：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会骂秦娘子妇人之见，胸怀不够宽广，没有格局。
但祁霁说不出这些话来。
毕竟，“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却连个恢复立女户的小小恩惠，都不肯给到匹夫。
其实恢复立女户的政策，在祁霁这里还好，但办学资格这边他确实不愿答应。
既然秦娘子是谢青尧的朋友，祁霁可不认为，她要办学资格，是为了培养男子。
祁霁几乎敢肯定，只要他松口答应，秦娘子下一句话，就是要收女子入学。
办女子学堂这件事，谢青尧虽然没有做成，但不代表她没有做过。
这件事的答案，并不是君王一个人能做主的。
所以，沉默半晌后，祁霁神色郑重道：
“我对青尧姑娘的钦佩和惋惜，是毋庸置疑的，但我也确实没有办法，完全答应你的要求。”
“恢复立女户的政令，我可以答应，办学资格也能商量，但前提条件是，不能办女子书院。”
祁霁不准备揣着明白装糊涂，也不肯给出无法做到的承诺，因此说这话的时候，态度格外的坚定。
谁知秦娘子听到这话，略略沉默，就“噗嗤”一声轻笑出来。
“看来四殿下对青尧姐姐知之甚深。”
“不过，谁告诉四殿下，我要办学资格，是为了办女子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