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染摸着他比自己滚烫了不知多少倍的额头,心脏重重沉了下来。
她利落扒开男人的衣服,把他放倒在地上,用布料条沾了水,为他擦拭。
可她反复重复着这一动作,直到傅聿烆打回来的水都被用完了,他也没有醒过来。
江染看着他肩膀上深红的贯穿伤,只觉得棘手。
傅聿烆等不到他们来救援了。
她得立刻把他带出去。
再待下去,他的伤口感染发炎,高烧不退,会危及生命的!
如此想着,江染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走出洞穴。
“现在是下午的太阳,那......这就是东方。”江染朝着一个方向看过去。
她跳下洞穴,寻找断裂的大树。
“这个方向年轮间距较宽......那这边是南方。”
她回忆着木屋的方向,心中有了一个大致的行走路线。
又爬上较高一点的树干,她远远眺望,勘察前路情况。
“得趁着现在白天赶紧走,等到晚上就不安全了......”
江染确定好计划,回到洞穴,却又犯了难。
傅聿烆再怎么虚弱,也是一米八八的男人,身上肌肉紧实,不是她能轻易抬走的。
“留在这里,等救援,按照他们的行动力,最晚明天也能到。”
她列举着可能性。
“或者现在走,但按我的速度和体力,不一定走得出去。”
江染思忖片刻,再抬眼时,目光坚定。
她钻到男人的臂弯下,把人扛了起来。
在撑着墙站起来的片刻,江染被压得使不上力,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坚硬的石块硌上膝盖骨,传来刺骨疼痛。
江染疼得咬住腮肉,却下意识先护住了傅聿烆。
等到那阵痛意缓过去后,她才又撑着墙壁站了起来,双腿颤颤巍巍,但好歹把人带了起来。
江染就这么扶着墙,一步一挪,朝外走去。
她的能力有限,但即使这样,她也得先用完自己的力量。
她带着傅聿烆先往外走,这样可以节省和救援人员碰头的时间。
她不知道自己能走到哪里,但,只要多走一步,傅聿烆就可以更早一点被治疗。
就这样,她扛着高大的男人一路向东。
路很崎岖难走,到处都是碎石硬土,稍一松懈就会滑倒。
江染转动手腕,看着掌心被泥土擦出的伤痕,吃痛地蜷了蜷。
然后爬起来,拍拍膝盖上的灰,走到傅聿烆旁边再次把他扶了起来。
还好刚才她下意识松开了他,才让他免于伤上加伤、和她一起掉进土坑的命运。
她继续向前走。
饱满的唇瓣因为缺水而干裂,柔顺的发丝混合着汗水,黏腻地贴上脖颈。
破碎的衣物被血色和厚土覆盖,又脏又乱,连她莹润光滑的指甲里,都填满了泥土。
江染双腿狠狠打着颤,又一滴汗水落进了她的眼中,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前愈发模糊。
前方的路似近似远,快要落地的太阳依旧让人眩晕。
她知道自己到极限了。
又一根拦在路中的木头,她明知道要抬脚,却依旧被绊倒。
江染挡在男人身下,背过身砸在了地面上。
麻木感迅速蔓延全身,江染粗粗喘了气,倒在地上却怎么也起不来了。
“傅聿烆,对不起......”
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瞳孔微微涣散。
“我应该走不了了...但你身体比我强壮...如果你醒来了...继续朝前走好不好......”
“一直...一直朝前走...然后...你就安全啦......”
她笑了起来,即使狼狈地看不出原本模样,女人的笑容也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快醒来好不好...我才不要在这荒郊野岭和你殉情呐......”
“天...怎么又黑了......”
眼皮重重闭上,江染的世界陷入了黑暗中。
却还没等她跟随消沉的意识而深睡时,耳边传来熟悉的叫喊。
“染染!”
她猛地睁开眼,看见了头发凌乱、胡渣青灰,身上还浑身是血的陆绥洲。
“你——”
她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陆绥洲一把拉起来,撞进他宽厚温和的怀里。
他紧紧抱着她,手指用力到颤抖,像是怕极了,又像是欣喜极了。
“还好、”嗓音干涩嘶哑,用力到极致变成了微不可闻的气声,“还好你没事。”
陆绥洲简直想把怀中脆弱柔软的女人缩小,随身携带在自己手心中。
“你怎么那么不乖,不是说好了跟在我身后吗......”
一滴热泪落在肩头,江染哑口无言。
好在陆绥洲没有丝毫责怪的意味,字里行间全是后怕的颤抖。
“下次、以后的每一次,都紧紧跟着我,好不好......”
“我真的、不能......”
不能没有你。
陆绥洲在她侧颈落下一吻。
在江染启程想要找袁老爷子医治她父亲的时候,他会选择跟上,不单是为了江染,更是为了搞砸她的计划。
他不可能让江家老头重新醒来。
他恨死他了,他能安然无恙在病床上度过一辈子,都算是他的仁慈。
所以在江染起了异想天开念头的时候,他第一想法便是毁灭。
谁知根本不用他动用手段,袁老爷子自己就拒绝。
他比江染更懂人心,像袁老爷子这样的人隐居山村,还对凡尘俗世如此排斥,那必定是被伤透了心。
一个人的伤疤不会那么完美地愈合,即使愈合,也让人下意识逃避。
所以他笃定江染不会成功。
但没想到她的决心如此坚定,竟然真的愿意一直耗下去。
看着她每天郁郁寡欢,却在所有人面前都佯装坚强开心的模样,他真的烦透了。
好在袁老爷子也看不下去,提出成交条件,那种憋闷的感觉才微微减轻。
他知道自己很不对劲。
他对江染的感情,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超越了那十几年来的恨意,甚至愈发深刻。
这很危险。
他对江家老头的恨,是他的底线。
他可以接受自己对江染产生了荒唐的爱意,可以接受自己假戏真做、弥足深陷。
但前提是不会妨碍自己的复仇计划。
可这一次,他竟然真的动过放他们一码的念头。
他甚至,帮她找草药都如此认真。
认真到,江染没有跟上来他都没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