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的身后,站着一群孔武有力的护卫。
护卫身上的腰牌,刻着“辅国公府”。
“你们再敢打他,我就让爹爹抓你们送官!”
小姑娘声音软糯糯的,却努力作出一副凶狠的模样。
哪个混混敢跟辅国公作对?
顿时磕头如捣蒜,爬着走了。
“你别怕,我把坏人赶走了。”
小姑娘蹲下来安慰他,他的身上全是掺着雪水的血污,衣裳也被撕得破烂不堪。
“真可怜呀。”
她不假思索地解下了自己的狐裘,披在他的身上,又把怀里的手炉塞给他。
“这样会暖和些,小哥哥你快回家吧。”
她粲然一笑,露出唇角的小梨涡,娇憨可爱。
她是月宫的仙女。
而他是雪地的荒草。
他说不出话。
小姑娘也没在意,跳上了国公府的马车,渐渐离开了他的视线。
十岁的刘知熠是早慧的,他知道这个小姑娘的身份。
辅国公府的大小姐宋若惜。
国公府唯一的女儿,被千娇万宠着养大的贵女。
不是他能肖想的。
但他珍藏了她送给他的狐裘和手炉,华美精致的物件,彰显了她的尊贵和受宠。
以为不会再有交集的。
但,三年后,他又遇上她了。
在寺庙外。
母亲久郁成病,身子一直不见好,他选了个吉日去为母亲求平安签。
山下,有卖避邪的面具。
他随意买了一个戴上。
上山的路有几百层台阶,而他昨夜被父亲罚跪了一夜,又饿着肚子,在上到一半路程时,他摔倒了。
膝盖磕到石砖上,疼得眼前一黑。
粉紫色的蜀锦裙角停在他面前。
他狼狈地抬头,又看见了那个小姑娘。
三年时间,小姑娘好似抽了条的柳枝,长高了一大截。
小脸褪去了奶嫖,乌发挽着双螺髻,眉眼已隐隐露出美貌绝伦的倾城之姿。
“怎么摔倒了?”
小姑娘的眸子清亮得好似涧间的泉水,好看的眉毛微微皱着,似有不忍。
“是饿了么?”
她拿出一包酥酪糕,递给了他。
他接过了,却尴尬得不敢与她对视,踉跄着爬起来,似卑贱的奴仆,失措地想往后退。
可小姑娘喊住了他。
“你的衣裳脏了,用手帕擦擦。”
她递给他一方粉紫的丝帕,然后指了指他的衣袍。
刚才摔倒之时,他的衣袍下摆蹭了不少灰土。
他怔怔地拿着帕子,怔怔地盯着她。
她露出了甜美的笑容,雪肤红唇,齿如扁贝,那唇角的梨涡儿更深了。
她说,“以后上台阶时要小心呀。”
梨花簌簌,寺庙的钟声在远处敲响,他在这佛音中迷失了心。
那帕子,他怎么舍得用来擦灰土?
自然是藏入他的怀里。
他不由自主地开始留意她了。
他会在国公府外的街道徘徊,刻意想制造与她偶遇的机会。
但不行。
她身旁的丫鬟和护卫很多,辅国公对这个宝贝女儿爱若性命,保护得水泼不进。
就算偶然与她迎面遇上,她的目光就没有朝他瞥过一次。
她完全不记得他。
脑海里根本没有他这个人。
而且,她身旁常常有个清秀的少年陪伴。
是与她青梅竹马的叶寒梧。
她总会娇滴滴地拉着叶寒梧的衣袖,喊他“梧哥哥”。
他俩在河畔漫步,在游园会赏花,放纸鸢,点河灯,一起下馆子,她甚至还亲手给叶寒梧喂上元节的芝麻汤圆。
这些,全是十三岁的刘知熠亲眼看见的。
嫉妒好似百蚁噬心。
怎么办呢?
他一个落魄的庶子,就像尘埃里的蚂蚁,怎样才能摘下天上的明月?
他要变强。
他不择手段地获得了足够与她匹配的身份。
也开始在朝堂上崭露头角,逐渐有了不容忽视的权势地位。
她不爱他,也没关系,他会想出百个千个法子,逼她爱上自己。
他喜欢的,就一定要得到。
凭心而论,听了刘知熠讲的往事,我是极震惊的。
他很坦白,我却无言以对。
思绪起伏,在脑海中细细的搜索,为什么他说的事儿,我好似没什么印象。
我迟疑地道:“我小时候确实在雪地里救过一个人,但那个男孩被打得鼻青脸肿,一边脸肿得好似馒头,另一边脸上都是泥沙和血渍,我那时才六岁,根本分辨不出他的真实模样。”
刘知熠的脸黑了黑。
我又挠挠下巴,“寺庙外,那个摔倒的男孩戴着恶鬼面具,青面獠牙的,我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又怎么认得出他是谁?”
刘知熠揉着我的脸叹气,“你认不出我,我却将你刻入了心,从此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我娇笑着亲吻他炙热的掌心,“……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一一一
纵使我与刘知熠的感情如烈火般浓烈,他与赵初瑶的婚礼日期仍已日益临近。
一抬抬的聘礼挤满了偏厅,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珍稀古董,好生奢华气派,红箱红绸,喜庆热闹。
光是清单就写了五六米长。
真是诛心。
我躲得远远的,不听,不看,不理睬。
现在将全部心思都放在舅舅一家的案情上。
已过了好些天,应该有个眉目了吧。
我又想去大理寺看看他们,但刘知熠不许我去。
他说牢狱那里瘟疫横行,已死了好些人了。
那舅舅一家怎么办?
他们都还在牢里,若是染了病,那便是死路一条。
我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蝉衣也跟我一样,一提到舅老爷便开始泪花闪闪。
这样不行呀,不能让舅舅他们坐以待毙。
我准备带着蝉衣出门,去采购一些防治瘟疫的药材和滋养强身的补品,再托吕中行送到舅舅手里。
可我已出不了侯府大门。
颜风略带拘谨地告诉我,世子有命,晴容姑娘不得出府。
我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刘知熠将我禁足了。
他怕我偷偷进了大理寺吗?
难道……是有什么不祥的事情会发生么?
心里涌起强烈的恐慌和惧怕。
果然。
当刘知熠微带歉意地告诉我,舅舅一家三口全都死于瘟疫之中时,我整个人都呆傻住了。
怎么会这样?
他们本来即将要洗刷冤情,重获新生的。
又遇到这突如其来的灾祸。
我哭得不能自已,恨苍天无眼,恨疾病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