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墨轩中,永慧正依靠着栏杆看着月亮发呆,心中若有所思。
“慧姐,你在想什么?”永琳走到亭子当中问道。
永慧抬头看向永琳,脸上挤出一丝微笑:“妹妹怎么夜里过来了?”
“慧姐,琳儿睡不着!”
永慧用扇子挥动,示意永琳在自己身边坐下,道:“琳儿可是有心事,高兴呢、还是担心呢?”
永琳也在栏杆旁挨着永慧坐下,将头靠在栏杆之上,望着星空,道:“慧姐,我日夜盼着宏郎能从天龙寺出来,盼着婚期,但是日子一天天近,我就一天比一天紧张。”
永琳的心思其实与永慧的一般无二,永慧自然也不知道如何劝慰她,更不敢将心中所想告诉永琳,只是痴痴的自言自语一句:“可能爱一个人就会如此患得患失吧。”
这句话实说到了永琳的心里,永琳回头看像永慧,疑惑的问:“慧姐,我觉得你并不喜欢二哥,二哥也并不喜欢你,若如此,慧姐能否安心?”
永慧苦笑:“安心与否,不是我能决定的,所以日子越近,我反而越坦然!”
永琳有些理解的点点头,然后突然笑了:“慧姐,我还是欢喜宏郎,我渴望嫁给他。”
看到永琳脸上的表情,永慧不由的觉得内疚,如果她知道自己的心,她又会如何呢?还有若宏郎成了天子,他不可能一生一个人,自己可能也会理解吧,两个姑娘都有对于未来的憧憬和惆怅,只是他们不知道,那种憧憬居然是同一个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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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夜宴重赏了福王,又封了六大辅政大臣,这安国公还成了陛下的亲家,消息第二天就传遍了东都的官场,于是六大辅政大臣和齐王府成了热闹的地点,王府街上的四大国公府、左右丞相府、还有齐王府求见之人络绎不绝,谁都想在新朝来临之间表表忠心,在未来新君面前留个好印象。不过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达成所愿,居然有四家家关紧了门,无论谁求见,都不开门,信国公府、左丞相府、安国公府、齐王府。
随着陛下的圣旨到达六辅政大臣府上,更是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左丞相窦晏被封了陈国公爵位,位列六大辅政大臣之首,右丞相苏焯加封了唐国公,变成了六国公辅政,且三位掌控三司、三位坐镇五军兵马司,如此安排,齐王登基几乎没有障碍了,所有的人都抢着站队。
信国公府,独孤若望拿着一沓的帖子,急着望里走,边走边对管家说:“老爷有吩咐,无论谁来,都不见,对了,除非是我们家姑爷来了,你从侧门安排进来。”
管家点头着下去了,独孤若望走到父亲的书房外,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敲门道:“父亲!”
“望儿进来吧。”
独孤若望推开门见自己的父亲正在榻上下棋,独孤文钦抬头看自己二儿子拿着东西进来,大概也知道什么事情,就招手道:“过来陪为父下一局,东西搁书桌上,为父现在没功夫看。”
“父亲,您倒是静得下心,今天早上兵部、兵马司、户部、大理石、御史台大大小小的官员,递上来的拜帖恐怕不下300封了,父亲当真一个不见?”
“望儿,他们当真是想见我吗?他们担心的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担心屁股下的位置还保不保得住!而且他们也拜错菩萨了,连你们兄弟两个,我都未必会去陛下那边讨恩旨,何况他们。”独孤文钦边说,边落下一子,用手示意该自己二儿子下了。
独孤若望捏了子想想,然后落下一子道;“父亲,大哥和儿子不急,父亲说让我们韬光养晦,还是父亲深谋远虑啊!现在就真的大局已定了吗?儿子看未必啊,这次着急的主要都是鲜卑勋贵大臣,有能力的汉臣到不慌不忙,都上杆子跑到苏相那边去了,谁都知道齐王看重汉臣,想以士家学说治理天下,尤其重儒法二家,这满朝汉臣十之八九都是出自这两家的,今儿陛下还封了两位丞相国公爵位,且窦相为首辅,父亲为次辅,四国公恐怕很难再制衡窦苏两家了,汉臣崛起已经不可阻挡,鲜卑勋贵旧臣能不急嘛,所以都来问话了,刚才我拿进来的帖子,就是有9个侯爵、13个伯爵、基本都在五军兵马司任职,这些年没少刮钱、蓄奴、圈地、养私兵,如果新君要拿他们开刀,保准没有一个杀错的。”
独孤文钦捏着胡子,细细看着棋盘,下了一子,笑道:“望儿有长进,牌面都快开了,下注还有什么用,况且一副牌只要有一张底牌没有露,现在的牌面赢面再大也没用,这些年为父告诫你们吃空饷、圈地、蓄奴、养私兵的事情一样不要做,要钱要地要爵位,从军功上来,不要去打歪脑经,而且北朝胡汉相融本就是大势所趋,有什么好怕的,你看你,那里还像个鲜卑人,早就像个博学大儒了,汉人文化鼎盛,你要想统治这片土地,就要虚心学,把他们当奴隶,最后会弄的自己连当奴隶的资格都没有,别忘了先秦出身是犬戎,可不是中原之人,但是今日谁不道秦皇之功业,这些人鼠目寸光,救他们做什么!”
独孤若望拱手道:“父亲说的对,不过今日可不止我们一家闭门!”
独孤文钦抬头看着自己的儿子,笑道:“窦相是聪明人!齐王是实在人!安国公是个老实人,一个是不想给承诺、一个是不敢给承诺!一个不想揽事,所幸不见最好!不是谁都觉得这国公位是世袭的荣华富贵,没准就是埋葬一个世家大族的坟墓啊!”
独孤若望捏着棋子看着自己的父亲,细细想了好久,想明白了才笑出来,点了点头在一处落下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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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王府外后门,停了一辆马车,一位带着套头衫的老者,被齐王府的管家领进了门,待门关上后,老者脱掉头上的帽子,来着居然是窦相,窦相问许总管:“许公公,殿下在何处?”
许总管答道:“相爷,王爷在后院的书房中等您。”
“快,带本相过去!”
许公公在前面引路。
到了书房,齐王正在走来走去,显得颇为烦燥,见窦相来了,急忙迎上去道:“相父,今日本王收了不下500封帖子了,我随便翻了几封,都是讨关系的,这些人不少是当年跟随先祖打江山的鲜卑旧臣,论辈分不少还是我的叔伯辈,不见不好,见了更不好,所以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好把府门关上,一概不见,又命人请相父过来,讨个注意。”
窦相拉着走来走去的齐王坐下,然后示意许公公去倒两杯茶来,说道:“殿下莫急,殿下如此处理是对的,这些鲜卑旧臣打不的得也骂不得,更不能轻易给许诺,不见是最好,况且殿下登基后首要大事就是克制鲜卑勋贵势力,扶持汉臣,推行汉法,如此一来势必触动他们的利益,他们现在问起殿下来,殿下恐怕不知道如何回答,臣的注意就是府门不开,反正殿下在中书省理政,干脆命人在王府外张个告示,就说所有求见之人,都可以草拟奏疏,递到中书省,由尚书台提交殿下审阅批复,到时候殿下自可化解!”
“好,相父如此主意大好,相父且随本王来,为本王拟写这告示,本王再行誊录!”
不一会,齐王府的大门打开,几十个护卫出来退散众大臣,许公公命人在王府门外,贴上了这一封告示,贴完又返回府中,紧闭大门,众人围了上去,有人大声念:“本王身体抱恙,需要静心休养,所以恕不见客,但是来客多位本王亲旧,因此可拟奏疏递往中书省,本王自会亲览批复,定然不会耽误,万望见谅。魏齐亲王亲笔。”
众人读完只能姗姗而去,嘴里各自嘀咕摇头,叹息,看来这齐王是铁了心要整我们这帮老臣了,哭阿,祖宗随太祖打下的江山,不料今日可能要被清算了,心里那里能服气。但是让他们去陛下那里要个说法,他们也没法去,毕竟现在刀子还没用架到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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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信国公府的管家悄悄入了书房,在独孤若望耳边耳语了几句,独孤若望示意他退下,管家退下而去。
“望儿,何事阿?”独孤文钦问道
独孤若望将适才在齐王府外的一幕跟自己的父亲说出,独孤文钦听完笑道:“这恐怕是窦相的主意,那帮勋贵门肚子里没几滴墨水,让他们写奏疏,难为他们了,况且那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的,真摆台面上说,他们也没这胆子,一阵破万法,好手段阿。”
说罢独孤文钦将棋子放入棋盒中,站起身来,望书案走去,见自己儿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转身笑道:“望儿,你发什么愣阿,过来依葫芦画瓢,写一副告示贴我们家门口去阿,有事让他们往兵马司和兵部递帖子去阿!”
独孤若望恍然大悟,笑着跳起来,说:“得列,儿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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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内,张禄将今日宫外的见闻告诉了陛下,陛下听完哈哈大笑:“哈哈哈哈,有意思,窦老头就是有意思!”
“那些个腌臜事,只能嘴巴说,那个有胆子自己写帖子认下,那那里是奏疏,不就成了自白书了吗?
张禄笑道:“这些个勋贵老臣,怕是几个屁股干净的,去齐王和信国公那里,无非是要个心安的承诺,奴才看,殿下如此处理甚好。”
陛下用手敲敲御案上的几份奏章道:“张禄啊,你的内府也得清清人了,窦相出了这五册奏疏外面就有了风声,这事情出在你内府之中啊!张禄,你可知罪啊!”
张禄一听吓得急忙跪下:“奴才罪该万死,御下不严,陛下给奴才3个时辰,奴才保准内府干干净净!”
陛下脸色稍安:“如果朕随口说的话,看的文件都可以传到宫外去,张禄,别说大长秋你别做了,朕未必舍不得要了你的脑袋,赶紧去办,从今儿起,一只苍蝇不能进了这太极宫。”
“奴才领命。”
张禄起身已经是一身冷汗,转身出去,仍然不停的擦着脸上的汗。
陛下低头看着那五册《削藩》《平田》《清丁》《推恩》《府兵》,自言自语道:“朕如此做,也许是鲜卑的罪人,但是将来恐怕世间再无鲜卑了。”
说完他将拳头砸在那五册之上,血迹渗透入那五册奏疏当中,窦晏五策,挖的是鲜卑的祖坟!
当天夜里,宫里抓了不下500多个太监宫女、第二天早晨整理出了多达百封供状,几百具尸体被拉出了太极宫,草草掩埋在乱葬岗中。
陛下在紫宸殿中细细翻看这些供状,转身问张禄:“可还有人看过这些供状?”
张禄答:“除了奴才,无人看过,纪录供状的笔录,都已经被奴才处理了。”
“好,算你谨慎,此事不可留一人!你今日再次给我拟一份名单出来给朕,朕画红圈者,杀!朕画黑圈者,抄家废爵流放!朕打勾者,留,存档移交给齐王,日后要杀,还是要留,随他心意!”
“奴才领旨!”
张禄一头扣地,起身身形已经发抖了,那份名单让他感觉像一幅索命符,如果让皇后、齐王知道此事是自己所为,自己还能有命吗?
毕竟陛下时日无多了,他突然觉得无比的寒冷和恐惧,这个时候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侄儿张贵,不知道怎么的,他觉得有必要将此事跟他嘱咐一下,或许叶能抽丝剥茧,绝地逢生!
张禄出去办事了,不多久天龙卫指挥使纪纶入了紫宸殿。
“纪伦,周王和燕王到了那里了?”
“回陛下,周王估计午时能到东都,燕王如果赶的快申时,闭城门之前可以抵达!”
“好,安排人盯紧他们的行踪,随时跟我汇报!”
“另外重点盯住信国公、卫国公、安国公、随国公、齐王府,这几天进入他们府邸的人,给我一份名单!”
“臣领旨。”
纪伦出门而去,陛下回到御座上坐下,脸色马上变得苍白,陛下咳嗽了两下,猛吸了几口气,自言自语道:“朕还没死呢,一个个就按捺不住了,朕忍了你们这些年了,当真以为朕念佛久了,不敢杀人了吗?”
纪伦出了门深吸了一口气,他明白,陛下动了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