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枢站在那,听着周围的村民们不带丝毫恶意的议论声,逐渐明白了事情的因由。
也知道了那日河边,吴有疾的“壮举”,不禁有些想笑。
正当宋枢混在人群中,准备看看这“提亲”时,正在整理自己衣裳的吴有疾却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
他猛地一转头,正对上了青衫公子那双含笑的眼眸。
“宋兄!”吴有疾看见宋枢的那一刻,眼睛蓦然睁大,激动的同宋枢摆手。
宋兄回来了!他是知道自己今日提亲,特地赶回来的吗?
吴有疾看着宋枢,不由得有些感动。
宋枢并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他此时出现在这儿,真的只是凑巧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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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宋枢打算下了山直接回芦元村,可经过山脚下,那间赵放的小屋时,还是不由得停住了步子。
这次,宋枢推门进去了。
院子的布局和宋枢山顶的那间差不多,也是有棵桃花树,树下有张石头桌。
只不过在进门的时候,宋枢忽然觉得脚下似乎有什么东西。
宋枢低头看去,是破碎的陶片,周围还有一些封口用的布片——这是酒坛子的碎片。
宋枢缓缓蹲下身,捏起一片陶片,握在手里,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握着陶片进了院子,直直走向里屋。
推开里屋的门,宋枢果然在床边发现了被换下来的衣裳。
衣裳上有泥土的痕迹,被随意的扔在床边。
整个屋子都是整整齐齐的,就连床铺,茶盏,都是规整非常,整间屋子像是没有人住过一般。
只有那件衣裳,被随意的扔在床边。
宋枢垂了垂眸,长睫低垂着看不出眸中的神色。
他将手中的陶片放在桌上,一步一步走到床边,将衣裳捡起,仔细拂去衣衫上的泥土,然后认真的将衣裳叠起来。
可是他从没叠过衣裳,他将衣服叠的歪歪扭扭,但还是很仔细的抚平了衣裳的每一寸褶皱。
直到做完一切,宋枢才将衣裳重新放到床头,垂眸看着衣裳,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他转身离开了屋子,带走了桌上的陶片。
院子里那棵桃花树并没有长很大,也没有山顶那棵一般,四季不败。
此时树上的桃花都已经谢了,落花与树根的泥土混杂在一起,腐烂成树的养料。
宋枢坐在树下的石桌旁,将手中的陶片放在桌上,愣愣的盯着它。
赵放喜欢酿酒,每年带上山的酒,都是他自己用这棵树上的桃花酿的,宋枢很喜欢这个这个味道。
而每次装酒的坛子,都是这种陶罐,几百年来,从未变过。
他似乎知道,为什么那天,向来守时的赵放却来晚了。
宋枢垂着眸子,长睫轻颤,纤长的手指落在那块破碎的陶片上。
刹那间,一道金色的光芒闪过,陶片瞬间迸发出猛烈的金光,笼罩了整个院子。
金光过后,赵放苍老的身影,出现在了院中。
这种术法,名为“溯洄”,能够借由一样物品,回溯物品存在时的景象。
宋枢从没用过这个术法,这是第一次,虽然他已经猜到了什么,但还是忍不住想亲眼看看。
和普通的“溯洄”不太一样,宋枢施展的这道回溯术法,似乎能听得到声音。
旋即,宋枢便看见,须发皆白的赵放从屋里出来,他脸上的神情颇为高兴。
“今日是五月二十了!”赵放笑了笑,从屋里拿出了一把铲子。
宋枢看见,苍老的赵放佝偻着背,看向了他的方向,片刻后,直直向着他走来。
虽然知道,这只是回溯的幻影,但宋枢还是忍不住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伸出手想触碰眼前的赵放。
手从赵放身体中穿了过去。
赵放整个人在触碰到宋枢的瞬间便化作烟雾,片刻后,烟雾在宋枢身后重新凝聚成赵放的模样。
宋枢的手微不可察的颤了一下,缓缓收了回来,他转过身,沉默的继续看着眼前的幻影。
赵放走到桃花树下,蹲下身子,开始用铲子挖坑。
不消片刻,赵放便“嘿”笑一声,将铲子放下,伸手从坑里搬出了两坛子酒。
宋枢一言不发的看着。
赵放将酒放到一旁,却没有立刻将土填回去,而是蹲在那皱着眉,喃喃自语。
“哎呀!就剩五坛了,早知道再多酿几坛子,公子爱喝这个,可我以后……这可怎么办呢……”
赵放唉声叹气的蹲在那,最终还是无奈的将土填了回去。
“不能再耽误啦!去晚了公子该等急了。”
赵放将土重新填好,又拿出的那两坛子酒,将表面的泥土清洗干净。
做完这些,赵放抬头看了眼日头,喃喃道:“时候差不多了,我得快点儿。”
赵放将酒坛子用绳子捆好,放在石桌上,自己进屋换了套干净整洁的衣裳,拿起门口的桃木拐杖。
“得快点儿,老了走的慢,不能让公子久等……”赵放喃喃着,拎起桌上的酒坛子,便急急忙忙的朝门外走去。
宋枢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脸上的神色透着一丝哀意。
许是赵放走的太急,他在临近门口的时候,自己绊了自己一跤,骤然摔倒在地。
手中的两坛酒也掉落在地上,应声碎裂。
“哎呀!”赵放顿时有些慌乱,也顾不上站起来,在地上爬了两步,爬到了碎裂的酒坛旁。
“这……这这……这怎的都碎了,这可怎么是好!”赵放跪在地上,颤抖着手将捡起两片陶片,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这可如何是好啊!都怪我!哎呀……”
他抬起头看了眼日头,脸上的神情变得更加急切了起来。
“要迟了……要迟了……”
赵放顾不上一旁的拐杖了,他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跄着进了屋。
不消片刻,便重新拿了铲子出来,又跪在桃花树下挖酒。
他的手抖得厉害,险些将陶罐挖碎,待他重新挖了两坛子酒出来,又看着坑里仅剩的三坛,满是皱纹的脸上苦意更甚。
“就剩三坛了……就剩三坛了……”
赵放口里喃喃着,手上的动作却不敢慢下来,他重新将土填了回去,又将酒坛清洗干净,拎起酒坛便想出门。
可他刚走了几步,便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裳,方才又是跌倒,又是挖酒,已经满是泥土了。
“不……不行,得换一件,换一件干净的……”
说着,赵放小心翼翼的将酒坛放在桌上,转身又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