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淮被宋枢从屋里“扔”出去了。
巨大的关门声在身后响起,苏淮有些好笑的挑了挑眉。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心情不错的走进了夜色里。
屋里,宋枢面色有些阴沉的看着桌上苏淮吃剩的半块糕点,指尖搓了搓。
一阵火焰忽然凭空出现,将桌上的糕点以及残渣烧的一干二净。
宋枢冷“哼”了一声,觉的苏淮的“病”是时候好好治治了。
他挥了挥衣袖,桌上亮着的灯顷刻间便灭了,屋里再次陷入黑暗。
——————
晨光微曦的时候,宋枢打开了房门。
如意和红杏正站在外面,捧着水盆和手巾,等着伺候宋枢梳洗。
吉祥和芙蕖则是在院中洒扫庭院,见到宋枢,皆是弯腰行礼。
芙蕖提着扫把问道:“公子可要吃早点?”
宋枢点了点头,芙蕖得到回应立马跑去安排了。
红杏道:“那公子可要现在梳洗?”
宋枢也点了点头,侧身让她们进来。
屋子里有一架梳妆台,旁边有放水盆和手巾的架子。
如意将东西都摆弄好,宋枢便不用她们伺候了。
芙蕖的手脚很是麻利,动作很快,等宋枢梳洗完,他便带着精致的早点回来了。
宋枢草草看了一眼,虽说是早点,可花样却不少。
小笼包,虾饺,煎茶汤……个顶个的精美,色香味俱全。
他已经有几千年没有吃过这样的早点,没有感受过这样的侍候了。
许是那时还小,这些记忆都已经淡去了,如今再次想起,不免又是一阵唏嘘。
如果当年,他没有进仙门,学仙术,又会是怎样的情景呢?
宋枢盯着眼前的早点发呆,神思渐渐飘远。
两千九百多年前,宋枢七岁前还未入仙门的时候,是那时人类王朝中,最为尊贵的三皇子。
他的父亲,是那时王朝的最高掌权人,是人人称赞的明君。
他的父亲此生虽为帝王,却只娶了他的母亲一人,没有后宫佳丽三千,只有一位皇后。
宋枢排行老三,是最小的那个孩子,他的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
因着宋枢年纪最小,所以父亲也最疼爱他,经常抱着他给他讲一些为君的大道理。
这时姐姐就会趴在一旁的母亲腿上,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并听着。
哥哥则非常端正的坐在一旁,腰背挺直,年纪轻轻便将父亲的姿态学了个七分像。
母亲经常笑骂父亲,说宋枢还这么小,能听懂什么。
宋枢的确听不懂,但是他非常认真的,一字一句的将父亲曾经说过的话全都记在了脑海中。
片刻不敢忘。
父亲并没有想让他做储君的意思,哥哥的储君之位,早在他降生之时便定下了。
小时候的宋枢很可爱,哥哥姐姐都喜欢围着他转,小时候的宋枢也很乖,从不哭闹。
那时的宋枢,过的便是锦衣玉食的日子,所有的仪仗几乎都是最高的规格。
数不清的金银,看不遍的珠玉,他住的宫殿,是整个宫里最精致的地方,就连哥哥姐姐都略差一节。
但哥哥姐姐总觉得还不够,他们源源不断的将得到的新奇玩意儿送到宋枢这儿来。
逐渐的,宋枢甚至要单独开辟一个宫殿,来存放这些东西。
奇珍异宝,琳琅珠玉,就连外使进贡的新鲜玩意儿,都会先在宋枢这里走一遍。
整个皇宫里,宋枢几乎是被所有人捧着的宝贝,是所有人的掌上明珠。
若不是仙门的人忽然找上门,宋枢还会一直过着这样金枝玉叶的生活。
可是一切都从见到那些仙门的人开始,彻底扭转了宋枢的一生。
七岁的宋枢再聪明,也只是个孩子,仙门的人将他带走,他从此背井离乡。
那一日,宋枢窝在父亲怀里,仰着头向父亲询问,为什么要去仙门,为什么要修炼。
父亲说,是为了保护自己。
懵懂的孩童不明所以。
临行前,父亲再次告诉自己,到了仙门要听仙长的话,不要任性。
七岁的宋枢将父亲的每一句话都牢牢的记在了心里,深信不疑。
仙长们牵着他的手,带着他渐渐远离了这片他出生起便没有离开过的土地。
宋枢回过头去看,母亲依偎在父亲的怀里,温婉的脸上满是不舍,豆大的眼泪从眼眶中滚落。
姐姐抱着父亲的腿,视线不断的在宋枢远去的身影,和父亲目不转睛的脸上来回移动。
他能听见姐姐在问:“为什么要让阿枢走?阿枢在外会不会受委屈?能不能不要让阿枢走……”
哥哥虽然年纪不大,但已经将父亲的仪态学了个八分像。
他静静的站在母亲身旁,目光一直注视着远去的宋枢,一双小拳头握的很紧,他也舍不得弟弟离开。
宋枢忽然有些难过,他想挣开仙长的手,想回去替母亲擦干眼泪,告诉母亲不要哭泣。
他想告诉哥哥姐姐,不要担心,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但是真的吗?他真的很快就能回来吗?
一定可以,自己只是拜入了仙门,怎么会不能回家呢?
父亲说过,要好好听仙长的话,只要自己一直听话,那么应该很快就能够回来。
最终,他也没有挣开仙长的手,而是转过头,将这个家暂时抛诸身后。
他还会回来的,等他回来的时候,会给母亲带最美的钗环,会给父亲带最亮的宝石,会给姐姐带最新的裙子,会给哥哥带最有意思的书籍。
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很快,就会回家的。
带着哥哥姐姐替他收拾好的储物袋,背负着父亲和母亲悲伤的目光,宋枢踏上了前往仙门的路。
踏上了这条表面光鲜亮丽,看起来像是通往光明的……仙路。
那时候的宋枢从没想过,母亲的泪水,姐姐的哭喊,父亲和兄长沉重的目光……
这些,都将会是他记忆中,有关“家”的最后一幕。
命运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喜欢开一些没有边界的玩笑,然后高坐云端,看着众生为之疯狂。
宋枢从没有想过,此后的两千九百多年,他再也没有回过,最初的那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