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乱流撕扯着叶尘的衣袍，他反手将青铜罗盘按在胸前。
这件从蓬莱阁顺来的玄阶法器正发烫得厉害，罗盘表面的二十八星宿纹路如同活过来般游走，在混沌中划出淡金色的轨迹。
脚尖触到实地的瞬间，叶尘立即掐了个清心诀。
鼻腔里残留的檀香气味突然变得腥甜，眼前翻涌的灰雾里浮沉着细碎金芒——那是宝殿崩毁时溅射的灵器残片，此刻正随着某种规律缓缓旋转，像极了上个月他在万魔窟见过的噬魂虫群。
"；太虚秘境不该有活物。"；叶尘用舌尖顶了顶后槽牙，三日前嵌进去的避毒珠泛起凉意。
他弯腰抓起把暗红色砂砾，看着砂砾从指缝漏下时突然凝成半透明的丝线，这些丝线在触地前又碎成更细小的光点。
袖中传来震颤，那枚得自天机阁的窥天镜自动飞出。
镜面映出的却不是当下景象：扭曲的廊柱间，十五岁的自己正跪在暴雨里，面前是那封被朱砂划破的婚书。
叶尘瞳孔微缩，竖瞳纹路在眼底一闪而逝，镜中幻象顿时炸成齑粉。
灰雾深处传来金石相击的脆响。
叶尘将窥天镜扣在左手掌心，右手虚空画符。
灵力勾勒的篆文尚未成型，三道黑影已破雾而出。
它们没有实体，却在掠过地面时留下焦黑痕迹，空气里弥漫着雷火灼烧后的刺鼻味道。
第一道黑影撞上灵力护盾的刹那，叶尘终于看清这些东西的真容——竟是修士渡劫失败后残留的怨煞！
这些本该消散于天地间的执念碎片，此刻裹挟着不同属性的狂暴能量，第二道黑影带着冰霜气息穿透护盾裂隙，在他肩头撕开条血口。
"；原来如此。"；叶尘抹去溅到唇边的血珠，突然笑了。
他足尖轻点疾退七步，每步都精准踩在先前砂砾凝成的光点上。
当第七个光点被踏碎的瞬间，整片灰雾区域突然亮起星图般的银色脉络——正是半盏茶前他用脚尖偷偷布下的天罡锁灵阵。
怨煞黑影撞上星图的节点，就像飞虫落入琥珀。
叶尘趁机咬破指尖，将血珠弹向窥天镜。
镜面顿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金色咒文，这些得自佛门古刹的《楞严咒》真言化作实体锁链，将挣扎的黑影层层缠绕。
最后一道黑影发出类似琉璃碎裂的尖啸，叶尘却突然撤去护体灵力。
他迎着怨煞抬起左手，掌心的彼岸花烙印红光大盛。
黑影在触及烙印的瞬间如同雪遇沸油，竟哀嚎着化作青烟钻入花蕊之中。
"；果然是业火红莲。"；叶尘凝视着愈发鲜艳的烙印，耳畔又响起三个时辰前那声带着笑意的警告。
当时那神秘女子将青铜罗盘抛给他时，指尖曾有意无意擦过这道烙印，"；你以为挣脱了因果？"；
灰雾开始剧烈翻涌，被吞噬的怨煞能量在体内横冲直撞。
叶尘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窥天镜突然自动飞向某个方位。
他追着法器穿过浓雾，靴底突然踩到块温润物件——竟是半截刻着昆仑印记的玉佩。
当他的指尖触到玉佩裂口处的血迹时，神识深处突然炸开陌生的记忆碎片：素白道袍的少女捏着染血的婚书，身后是万丈悬崖；覆着青铜面具的男人将诛仙剑刺入自己胸膛；还有宝殿中那个眼尾缀着朱砂痣的女子，正对着虚空轻声呢喃某个名字...
叶尘猛地缩回手，玉佩上的血迹却已消失不见。
他低头看向掌心，彼岸花第五片花瓣正在缓缓染上墨色。
远处传来窥天镜落地的脆响，镜面映出的灰雾尽头，隐约有盏青铜灯在虚空中浮沉。
指尖残留的玉佩寒意尚未散去，叶尘盯着掌心血色渐褪的彼岸花烙印。
喉间翻涌着铁锈味，被他强行咽下。
三日前在万宝楼吞服的九转金丹还在发挥药效，此刻正与体内暴动的怨煞能量激烈对冲，经络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窥天镜悬浮在左前方三丈处，镜框边缘的夔龙纹渗出淡青色光晕。
叶尘用鞋尖碾碎脚边半块灵石残片，飞溅的灵光在灰雾中划出短暂轨迹——果然，所有逸散的能量都在朝西北方位流动。
"；既是因果..."；他舔了舔开裂的唇角，从乾坤袋摸出个瓷瓶。
瓶身绘制的封灵符应声而碎，三颗鸽血石滚落掌心。
这是上个月剿灭合欢宗时，从那个元婴长老颅骨里挖出来的东西。
当第一颗鸽血石嵌入窥天镜背面的凹槽，整面铜镜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震颤。
镜面浮现的青铜灯影像愈发清晰，灯芯跃动的幽蓝色火焰里，隐约能看到蜷缩的婴孩轮廓。
叶尘瞳孔深处的竖瞳纹路再度浮现，这次维持了足足五息。
第二颗鸽血石被他捏碎成粉，扬手撒向空中。
血粉触及雾气的刹那，方圆十丈的灰雾突然凝固成冰晶状，显露出地面纵横交错的银色脉络——正是先前布设的天罡锁灵阵残余。
阵纹延伸的尽头，有道裂缝正在缓慢蠕动，像极了结痂的伤口。
叶尘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渗出黑血。
这些带着雷火气息的怨煞能量正在侵蚀丹田，但他反而加快脚步冲向裂缝。
靴底踏碎冰晶的脆响中，窥天镜突然调转方向，镜面射出青光击穿那道裂缝。
腥风扑面而来。
无数黑影从裂缝中喷涌而出，却在撞上叶尘周身三寸时突然凝滞。
他左手掐着从佛门偷学来的金刚印，右手掌心朝上托起那枚还剩最后颗鸽血石的瓷瓶。
瓷瓶表面的裂纹蔓延至瓶口时，黑影群发出整齐的嘶鸣，竟互相撕咬起来。
趁乱俯身冲进裂缝的瞬间，叶尘听到体内传来琉璃碎裂声。
护心镜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崩成碎片，尖锐的玉片划破衣襟，在锁骨处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
但他恍若未觉，因为眼前出现了块半人高的菱形水晶。
水晶表面流转着七彩光晕，内里封印着朵含苞待放的青莲。
叶尘认得这种纹路——五年前在南海秘境，那个被自己推进岩浆的蓬莱弟子，临死前握着的本命法器就是类似构造。
只是眼前这朵青莲的花瓣上，布满了细密的血丝。
当他的影子投射在水晶表面时，血丝突然开始游动。
叶尘本能地后撤半步，后腰却撞上冰冷的石壁。
不知何时，退路已被蠕动的肉瘤状物质封死，这些暗紫色的组织表面还残留着昆仑派剑气的痕迹。
水晶内的青莲开始旋转，叶尘感觉神识被某种力量温柔地牵引。
藏在舌底的避毒珠突然发烫，这让他瞬间清醒。
右手已下意识按上水晶表面，等反应过来时，掌心烙印的彼岸花正与青莲产生共鸣。
磅礴灵力如决堤洪水般灌入经脉，叶尘额间渗出冷汗。
这种熟悉的醍醐灌顶之感，与三年前在古修士洞府继承传承时如出一辙。
但这次涌进来的灵力里混着丝阴冷气息，正顺着脊椎往泥丸宫钻。
"；滚出去！"；他咬破舌尖喷出血雾，血珠在空中凝成卍字符。
这是从天龙寺藏经阁第七层偷记下的降魔印，配合着丹田内突然沸腾的业火红莲，硬生生将那缕阴气逼出体外。
水晶应声炸裂。
飞溅的碎片在叶尘脸颊划出血痕，他却死死盯着悬浮在空中的青莲本体。
原本圣洁的花苞此刻完全绽放，七片花瓣上浮现出不同面孔——全是这些年被他设计害死的仇敌。
当第七张面孔清晰起来的瞬间，叶尘突然笑了。
"；原来是你啊，林师兄。"；他伸手虚抓，业火红莲的根须从虚空探出，将青莲层层包裹。
凄厉的惨叫声中，青莲化作流光没入他胸前的青铜罗盘。
整片空间开始崩塌。
叶尘抹去眼角渗出的血泪，看着脚下浮现的旋涡。
这旋涡边缘泛着不祥的暗红色，中心却闪烁着与窥天镜相似的金光。
袖中的传讯玉简突然发烫，取出时发现上面浮现出歪歪扭扭的字迹——正是三日前那个神秘女子用胭脂写的警告。
"；因果线收束时，记得屏住呼吸"；
漩涡的吸力骤然增强，叶尘最后看了眼手中玉简，突然发现背面多了道剑痕。
这痕迹他再熟悉不过，正是当年被退婚时，自己亲手在祠堂梁柱上刻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