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傍晚，暮色像一块渐渐融化的黑巧克力，顺着玻璃窗流淌进客厅。王莉将最后一块栗子蛋糕摆上青瓷盘，瓷勺与盘沿相碰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她拢了拢鬓角的银丝，转身时看见薛盟正站在玄关处换鞋，黑色大衣下露出剪裁考究的衬衫领口。
"；小薛快坐，尝尝阿姨的手艺。"；王莉眉眼弯成月牙，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期待。她总爱用"；小薛"；这个称呼，仿佛这样就能把青年永远定格在初来乍到的温顺模样。
唐真倚在沙发扶手上翻着案卷，警服外套随意搭在椅背。听见动静抬头时，薛盟正好转过脸来。他的五官像用刀刻过般锋利，鼻梁在侧光下投出细小的阴影，唇角噙着礼貌却疏离的笑。两人目光相撞的刹那，唐真看见他左眼下的泪痣轻轻抽动了一下。
"；妈，我说过今天有案子要跟进。"；唐真合上案卷，金属扣撞击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您又擅自做主。"；
王莉端盘子的手顿了顿，杏仁茶在瓷杯里荡起涟漪。"；这是小薛特意绕路送来的有机蔬菜，人家忙活一下午给你准备晚餐……"；她刻意把"；人家"；两个字咬得极重，仿佛薛盟已是这个家不可或缺的成员。
薛盟在单人沙发落座，双腿交叠成优雅的弧度。"；唐警官日理万机，是我考虑不周。"；他拿起银勺舀起蛋糕，腕间名表折射的冷光掠过唐真眉梢，"；不过阿姨的手艺确实值得等待。"；奶油裹着栗子碎滑入喉间，他眯起眼睛赞叹："；比米其林三星的甜点师更懂火候。"；
唐真盯着他滚动的喉结，突然意识到薛盟的衬衫领口松开两颗纽扣，露出锁骨处暗红的纹身边缘。上个月抓捕毒贩时，那个逃犯后颈就有类似的图腾。她猛地站起来，椅脚与地砖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唐真！"；王莉把茶杯重重磕在玻璃茶几上，"；小薛是客人。"；
薛盟放下甜品勺，慢条斯理地卷起衬衫袖口，露出小臂流畅的肌肉线条。"；唐警官似乎对我很有意见？"；他说话时目光始终锁定唐真，瞳孔深处泛着琥珀色的光，"；还是说……"；修长的手指突然抚上泪痣，"；你害怕什么？"；
唐真感觉后颈汗毛倒竖。薛盟的压迫感像无形的网，与上周巷子里遭遇的持枪歹徒竟有几分相似。她握紧案卷边角，纸页在掌心皱成苦涩的河。
夜雨突至。雨水敲打窗棂的声音，像某种古老的密语。
唐真从浴室出来时，发现薛盟正站在自己房门口。暖黄台灯下，他高大的身影投在粉色碎花墙纸上，显得格外突兀。
"；阿姨说你房间漏雨。"；薛盟转身时带起一阵沉水香，"；我来看看。"；
唐真盯着他手里的工具箱，金属部件在光影中泛着冷光。"；我自己会处理。"；她侧身挡住房门，警用腰带上的手铐磕在门框发出闷响。
薛盟突然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透过空气传来。"；唐警官这么紧张？"；他向前半步，两人距离近得能数清彼此睫毛上的水珠，"；还是说……怕我发现什么秘密？"；
唐真后退时踩到散落的布娃娃，塑料眼珠在脚下发出脆弱的呻吟。薛盟眼疾手快扶住她胳膊，掌心温度透过棉质睡裙烙在皮肤上。
"；这些……都是你的？"；他的目光扫过满床形态各异的玩偶，嘴角勾起玩味的弧度，"；看来唐警官也有颗少女心。"；
唐真挥开他的手，耳尖不争气地发烫。这些布娃娃是父亲去世前每年生日送的礼物，最后一次收到的穿着警服的小熊，如今还端坐在床头。
薛盟突然伸手拿起最边上的兔子玩偶，指腹摩挲着脱线的耳朵。"；真可爱。"；他转头看向唐真，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和你办案时的样子完全不同。"；
唐真感觉喉咙发干。薛盟的指尖还残留着沉水香的味道，混着潮湿水汽钻进鼻腔。她猛地夺过玩偶塞进衣柜，金属挂架与柜门相撞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出去。"；她背对薛盟整理床铺，被褥里的薰衣草香让她想起父亲晒被子时的温暖，"；我要休息了。"；
薛盟却没有动。他走到窗边检查窗台，雨水顺着他发梢滴落在木地板上，晕开深色痕迹。"；确实需要修缮。"；他的声音带着某种沙哑的蛊惑，"；不过……"；他突然转身，湿漉漉的衬衫贴在腰腹处，隐约可见人鱼线，"；唐警官不介意我借用浴室吧？"；
晨光穿透纱帘时，唐真在案卷堆里惊醒。昨夜薛盟留在浴室的水渍已凝结成蜿蜒的盐霜，像某种神秘的图腾。
餐桌上摆着王莉准备的早餐：煎蛋是心形，吐司烤成金黄色，旁边还摆着薛盟带来的进口果酱。唐真盯着果酱瓶旋转的螺旋纹，突然想起薛盟腕间名表的表盘也是同样的纹路。
"；小薛说今天带你去见个朋友。"；王莉把热牛奶推给唐真，杯底与桌面相碰发出温柔的叮咛，"；人家在警局有关系，能帮你调岗位。"；
唐真握着牛奶杯的手指骤然收紧。上周她提交的卧底申请石沉大海，如果薛盟真能……她猛地摇头，警徽在胸前撞出清脆的响声。
"；我不需要。"；她放下杯子，溅出的奶珠在玻璃桌面汇成细小的溪流，"；妈，您别总把我当筹码。"；
王莉搅拌咖啡的银勺突然停在半空。"；筹码？"；她的声音像淬了冰，"；你以为我为什么让小薛住进来？你爸走后这房子死气沉沉，我不过是想……"；
"；想让我按您的剧本活？"；唐真站起来，椅子在地板划出刺耳的声响，"；三年前逼我报警校，现在又要我嫁人？"；她扯下胸前的警徽拍在桌上，金属与实木相撞发出沉闷的钝响。
薛盟就是在这时出现的。他穿着晨跑的运动装，发梢还带着晨露，呼吸频率却平稳得异常。"；阿姨，我送唐真上班。"；他拿起警徽塞进唐真掌心，体温透过金属传来，"；有些选择，需要时间。"；
警车里，唐真盯着后视镜里薛盟的倒影。他靠在副驾座椅上闭目养神，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栅栏。路过警局时，他突然睁眼："；右转。"；
"；这是去城郊的路。"；唐真打着方向盘，警用腰带勒得肋骨生疼，"；你要见谁？"；
薛盟勾起唇角，从兜里掏出震动不停的手机。屏幕蓝光映亮他半张脸，来电显示是"；王莉"；。他按下接听键的同时，突然握住唐真扶档杆的手。
"；唐警官，"；他的声音带着晨露的凉意，"；你母亲说……如果今天我不带你回家，就让我永远消失。"；
废弃仓库的铁门生锈严重，推开时发出垂死般的呻吟。薛盟打着手电走在前面，光束里漂浮的灰尘像细小的银河。
"；这是你要的卧底资料。"；他突然停步，转身时手电光照在唐真脸上，"；但我要等价交换。"；
唐真接过档案袋，指尖触到温热的血迹。她借着微光翻开文件，照片上的毒枭与她上周抓捕的逃犯有七分相似。"；你从哪……"；
话音未落，薛盟突然逼近。她后背撞上堆满木箱的墙壁，腐朽的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唐警官不好奇，"；他的呼吸带着沉水香的苦涩，"；为什么阿姨对我言听计从？"；手指抚上她颈侧跳动的脉搏，"；三年前她丈夫因公殉职，我不过是……"；
仓库顶棚突然传来玻璃碎裂声，唐真本能地掏枪上膛。薛盟却按住她手腕，反手将人护在身后。月光从破洞倾泻而下，照亮他后颈暗红的纹身——与毒枭家族的图腾如出一辙。
"；小心！"；唐真反手将薛盟推开时，子弹擦着他耳畔掠过。木箱炸裂的碎片飞溅，她闻到铁锈与沉香混合的气息。
薛盟捂着流血的耳际，突然扯开衬衫下摆。狰狞的刀疤从锁骨延伸到肋骨，缝合的痕迹像蜈蚣般扭曲。"；三年前你父亲救过我。"；他扯下颈间项链，坠盒里嵌着唐父的警号，"；现在轮到你欠我。"；
唐真感觉掌心警徽烙得生疼。父亲牺牲那夜的暴雨突然在记忆里复苏，她终于看清薛盟眼底的暗涌——那是经历无数次生死淬炼的寒光，也是背负着秘密的灼痛。
仓库外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红光蓝光交织着将两人困在光影牢笼。薛盟突然扯松领带，沾血的衬衫领口敞开，露出锁骨处完整的图腾。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他将染血的领带缠上唐真手腕，"；要么当我死了，要么……"；他俯身贴近她耳畔，沉水香混着血腥气涌入鼻腔，"；让我成为你最大的软肋。"；
唐真盯着他渗血的耳际，突然想起昨夜布娃娃脱线的耳朵。父亲留下的最后礼物，此刻正在她公寓床头，穿着小小的警服，见证着这场荒诞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