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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帐之中,气氛一时凝滞。外头的风吹动着帘幕,掀起一道道折痕,仿佛也为接下来的话题投下一层隐秘的阴影。

徐昂眼中闪过一丝踌躇,捏着案头的铜制酒盏,沉默了片刻后,终于才缓缓开口。“武阳兄弟,如今你我再次相见,实属难得。但有些话,我若不说,怕日后会误了你我。”

武阳闻言,坐直了身子,眼神之中凝起几分肃色。武阳知道,从寒鸦关至此,一路走来,自己这一行人可谓是一步一险,若真有变数,必定在这关口。

“徐将军请讲。”武阳语气沉稳,目光如电,紧紧盯着徐昂。

徐昂轻轻一叹,终于将话挑明:“你说要从平荡原穿越,前往刘蜀地界。若是往常,以你我的缘分,我开门放关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但是如今的形势不同往日了。”

他顿了顿,目光看向帐顶的横梁,似是借此来躲避武阳目中的疑问与探究,继而低声道:“你可知道……朝廷早在一年前,便悄悄派了一位大统领前来驻守于我军之中。”

“哦?”武阳眉头一动,“这位大统领何人?”

“姓拓跋,名桀。”徐昂语气低沉,似乎提及这名字便觉沉重,“虽说朝廷下文,是命其归我调遣,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此人并非真正为军中效命,而是另有图谋。”

赵甲闻言冷哼一声:“莫非是二公子的人?”

“正是。”徐昂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案几,发出有节奏的低响,“拓跋桀来后,看似对我唯命是从,实则暗中拉拢亲信,控制军中兵马。他行事谨慎,却步步紧逼。如今这平荡原,虽挂我名为主将,可调动之权,已然所剩无几。”

“那你还敢放我出关?”武阳问得直接,眼中闪过冷意,“此人若真有这等权势,知我入关,又岂会轻易放行?”

徐昂苦笑一声:“所以我才要与你明说。若只我一人主事,你带一百人过境算得了什么?我徐昂豁出这顶将盔,亦能保你无事。但如今,拓跋桀日夜安插细作,甚至我说一句话都有人在旁偷听。你若过关,我必被他参一本。”

帐内顿时陷入一阵沉默。

严林眉头紧皱:“你这么说……倒像是让我们替你除掉这拓跋桀?”

徐昂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端起酒盏,仰头一饮而尽。酒液未入喉,已然透出几分难堪与压抑,其实他的目的就是想要借助武阳一行人才除掉拓跋桀,这样自己才能重新掌控平荡原的军营。

“我不强求。”徐昂终于吐出一句,“只是……这事若不解决,恐怕你们是别想活着越境。”

“此人军中人马几何?”赵甲目中寒芒闪烁,身为武人,一听此等阴私,便已开始思索对策。

“拓跋麾下直接听令者,约一千精兵,皆为其从靖南调来心腹。他更在近月里修整偏营,试图绕开我所掌握的军营防线。”徐昂一字一句道,“而我可动用的心腹士兵,不过五百兵,加上你这百余人,若一战……难料胜负。”

“所以你便想借我手,剪除此獠?”武阳沉声问道。

徐昂缓缓抬头,眼神罕见地真诚:“你我都知,战乱之世,没有干净人。我徐昂不是好官,但也不愿让二公子彻底染指军权。你我所走的道路不同,却也殊途同归。若你能助我一臂之力,平荡原不但任你通行,往后你武阳若真欲图大事,亦有我徐昂为你一助。”

武阳没有立刻回应。他低下头,望着案上酒水中的倒影。那倒影之中,浮现出的是昔日父亲的身影,是刘蜀武安城下的烽烟,是那些无辜百姓的面庞……是,他不是圣人,但他不愿被当成棋子。除掉拓跋桀,是顺势而为,更是谋定后动的一步棋。

“你放心,拓跋桀,我会亲手送他上路。”武阳缓缓抬头,银鳞般的眼眸中掠过一抹杀意,“不过,在我动手前,还需一件事。”

“哪件事?”

“你得将军营中一切人事布防,都如实告我。”武阳缓缓站起,目光如刃,“我们不是帮你,而是在为自己开一条生路。”

徐昂一怔,旋即朗声大笑:“好!这才是我徐昂敬重的武阳!你若甘心做别人手中之刀,那便不是你了。”

徐昂翻身坐回帅椅,从书柜中抽出一卷军图,摊于案前,指着其上道:“拓跋营地设在西侧偏营,靠近后山,三面为林,设有伏兵。但此处,也是他们每日送粮送水之路,若你能趁夜奇袭此处,或许能将其一举擒下。”

“何时最为薄弱?”严林靠前几步,目光沉稳如山。

“每逢戌时之后,守备松散,为防军士疲惫,他们常于此刻轮换营哨。”徐昂答道。

“那就今夜动手。”武阳斩钉截铁地说道。

众人皆点头。

夜已深,平荡原上春风微拂,军营内万籁俱寂,只有偶尔巡逻兵甲交错的脚步声,和远处营火噼啪的燃烧声,映照出营寨在夜色下错落有致的轮廓。然而,这份沉寂之中却隐隐酝酿着杀机。

大帐之中,烛火幽黄,光影晃动,照着四人沉默不语的面庞。武阳端坐在主位之下,目光锐利,手指轻轻敲打桌案,心中已在勾勒行动的轮廓。

“徐将军。”他终于打破沉默,语气平稳,“您所言之事,我已明了。拓跋桀若不除,你我皆为鱼肉,终将覆灭。”

徐昂脸色沉重,却微微点头:“正是如此。我如今虽挂偏将之职,实际早已事事受制于他。再如此下去,怕是平荡原这片关隘都要姓拓不姓徐了。”

钱乙眯起眼睛冷声道:“此人来历不明,若真是二公子安插之人,早晚是个祸害。要动手,便得斩草除根。”

“动手,当然要动。”严林放下酒盏,眼神如寒星闪烁,“但拓跋桀毕竟身处军中,周围护卫严密,若轻举妄动,怕打草惊蛇。”

武阳点了点头,取出随身携带的一张略显陈旧的羊皮地图,正是平荡原军营的布局图。他指着其中一处红点,道:“这里,是拓跋桀的主帐,西北角为侧营,驻守其亲信四百人,轮值换岗时辰为子时前后。根据徐将军的说法,此人近日刚从前线巡边归来,必会放松戒备。”

赵甲立刻接话:“我们可以分成三队,我带一队从东南角绕入,严林从正门牵制守兵,主公你亲率中军破帐杀贼。”

徐昂思索片刻,取出一枚兵符,道:“我可假传军令,令西侧营队调离,制造防线空缺。然此事事关重大,一旦暴露,便是死罪。”

“将军若信我,便请将后续收尾之事交予武阳处理。”武阳起身,抱拳一拜,“拓跋桀一除,平荡原稳固,您我之间也就再无嫌隙。”

徐昂深吸一口气,将那枚银白色的虎符缓缓递了过来:“此符,可调五百驻守兵。动手之时,务必速战速决,不可拖延。”

……

夜更深了,天空漆黑如墨,营帐中兵卒鼾声如雷。地面微湿,仿佛也在为这场将至的杀戮悄然酝酿。

子时将至,赵甲一身黑衣,带领三十人潜入东南角,手脚利索如猫,黑布裹面,悄无声息地绕过一道道岗哨。他回头看了一眼远处营火旁严林的身影,正故意和几名士兵高谈阔论,吸引注意。

林夜寂静,星辰隐于浓云之后,平荡原北侧的林间却杀气隐涌,杀机四伏。五十名轻甲赤军如同夜行的幽影,伏藏在密林之中。他们身披乌色披风,掩盖甲胄寒光,手执利刃,弓箭静卧于背后,犹如一头头蓄势待发的猎豹,屏息以待。

武阳立于林中最高的一块岩石上,银鳞枪斜插于身后,目光如炬,死死盯着不远处那一座主帐。拓跋桀的营帐高大巍峨,帐门前有两名披甲护卫懒散巡逻,远远望去灯火通明,却也掩不住其内腐朽奢靡的气息。

他低声开口,嗓音如锋:“记住,不可留活口。”

话音未落,周围五十双眼睛齐刷刷望向他,目光如铁,神情肃杀。

“若不能一击必杀,便是血战到底。今夜之后,平荡原,必须换一片天。”

“明白!”众人齐声低喝,声音虽低,却压得林中鸟雀无声。

严林站在一旁,神色冷峻,早已将战刀出鞘,目光始终落在营帐那一层层护卫上。他的背后,是一支早已磨刀霍霍的赤军精锐,个个是他亲自训练出来的死士。

赵甲则在侧翼小道准备火雷,他动作迅速,手指翻飞之间,两只布袋已藏于石下,细线引至身后,只需轻轻一拉,便可让敌军哨位炸成焦土。

“都准备好了?”武阳走至赵甲身边。

赵甲点头,嘴角勾起冷笑:“就等你一声令下。”

夜风渐起,树叶哗哗作响,如同催命的鼓点。武阳深吸口气,手中一支羽箭缓缓拉满,眼神锁定那枚老松树干。

“出击!”他低声怒喝,手中弓弦一松,羽箭瞬间破空,插入了主帐前方的松木之上,正是事先约定好的进攻信号!

箭矢未落地,赵甲便猛地一拉引线——

“轰!”

两道火雷几乎在瞬息间爆炸,惊天动地,火光冲天,炸得巡哨士兵血肉横飞。

“敌袭——!”尚未来得及叫喊,那些刚刚反应过来的士兵已被暗中埋伏的赤军之箭射中咽喉,喉管破碎之音夹杂着惨叫声,在寂静夜色中如幽魂呜咽。

武阳第一个飞掠而出,身形若风,银鳞枪寒芒乍现,只在几步之间,便将两名守帐亲兵横扫而倒。他未作停顿,翻身跃入主帐,一片腥风血雨随之而至。

帐中灯火尚明,拓跋桀正在卸甲,他的身旁不过寥寥几人,其中一名贴身亲卫刚欲拔剑——

“噗嗤!”一声闷响,枪尖破胸而出,鲜血溅了拓跋桀一脸。

“武阳?!”拓跋桀神色震骇,他万万没想到那个他早已认定死于寒鸦关的敌人,竟然会如地狱修罗一般,杀到了自己眼前。

“正是。”武阳目光冷峻,语气却淡然,“你不该来平荡原,更不该妄图染指平荡原边防。”

“武阳你……你这叛贼!得罪二公子,你一定不得好死!”拓跋桀怒喝着拔出佩刀,一招横斩,直逼武阳面门。

但武阳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银鳞枪倏地一收一刺,长枪如蛟龙翻江,一下子洞穿了拓跋桀左肋。拓跋桀虽极力抵挡,却终究力不从心,一口鲜血喷出,踉跄而退。

“狗贼武阳……你敢杀我……你会死得很惨……二....二公子不会放过你的....的”他嘶哑咆哮着,却被银鳞枪一挑穿心,整个人仰面倒下,死不瞑目。

帐外,轻甲赤军兵锋已至。赵甲率先从西侧杀入,短兵相接,所向披靡;严林则率领二十人突击正门,雷厉风行,将守军杀得措手不及。

喊杀声震天,营帐四方火光冲天,短短一炷香时间,敌军溃散。数百人对上五十赤军,原本人数优势在这群杀神面前形同虚设。

“拓跋桀已死!”武阳一枪挑起拓跋人头,高声喝道,“放下兵器者,免死!”

敌军士气本就崩塌,再听得主将已亡,顿时纷纷跪地投降,一些人甚至当场丢盔弃甲,抱头痛哭。

黎明时分,天边泛白,平荡原北门营寨血迹尚未风干。灰烟缭绕中,武阳一身战甲踏血而归,手中银鳞枪滴血不止。

徐昂早已等在营门之上,亲眼见拓跋桀的首级悬挂高杆,那一刻他面色复杂至极。

“拓跋之事,已了。”武阳拱手,“将军接下来可掌全军,平荡原也无后患。”

徐昂点头,望着遍地尸骸,长叹道:“你做事虽狠,但成效惊人。从此平荡原,归我徐昂之手。我欠你一次。”

武阳一笑,眼中却透着一抹苍凉:“此恩,来日有机会再报。”

他回身望向天边朝阳缓升,余晖洒落营地,映照在一张张血污脸庞上。

“我们要启程正式入刘蜀了。”武阳轻声道,银鳞枪收起,“归途,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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