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楚礼,一个听起来还不错的名字,但这并不是起名人对我有什么期待,仅仅是因为我是母亲送给父亲的礼物。
我一度很庆幸,这对不怎么靠谱的父母没有直接叫我一二三,这个名字好歹算是个正常的人名。
我有一个看起来正常,实际上很不正常的家庭:只在意父亲的母亲,几乎被宠废的父亲,还有一个作为附属品的我。
楚家人既羡慕我又可怜我。
他们羡慕我自出生就被母亲作为楚家家主培养;但又可怜我不被母亲喜爱,只是父亲的“玩具”。
我的父亲,是一辈子被母亲捧在手心里娇惯着的宝贝。他自小到大吃的最大的苦可能就是生病时不得不吃的药了,每次哄他吃药都会让母亲打起精神严阵以待,比主持商业合作还认真严肃,若是中药,那喂起来更艰难,母亲几乎全程抱着哄着,恨不得把药都做成甜的。
偏偏父亲的身子太娇贵了,稍稍有些不适都会被放大很多。于常人而言没什么大不了的一丝暑热、一阵冷风甚至情绪波动太大都会让他病上一场。
强大如母亲,也对父亲的身子没什么办法,只能小心翼翼地养着供着,自我记事起,甚至都没见父亲自己下地走过,不是被母亲抱着就是被人推着坐在轮椅上。
母亲的精力也被父亲牵扯走大半,故而从来顾不上正眼看我,除了冰冷的课业安排,不会多和我说一句话。
但我从不觉得我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也不会为了什么所谓的母爱觉得自己哪里委屈。
哪怕从小,母亲就告诉我,我是为了父亲出生的,有什么事都要让着父亲,不能惹父亲生气,更不能让父亲伤心,要保护好父亲。
但我对此并不排斥,毕竟父亲虽然被母亲娇惯了些,但不可否认他是个好父亲,在他身体好些的时候,他会手把手教我画画,也会记得我的生日并给我送上祝福,也会在我学业很累的时候陪我出去玩耍,甚至会因为母亲对我的态度和母亲生气……
父亲给了我一个正常人应有的童年,哪怕母亲不在意我,但我从不缺爱,父亲会给我双倍的爱。
我没资格委屈,衣食无忧还被父亲爱着,除了母爱,我什么都不缺。
时间久了,我甚至很理解母亲。
越是身居高位,越能看到每个人体面皮囊下勾心斗角的算计和乌漆麻黑的阴暗心思。在这么个污糟的世界,有父亲这样一个琉璃般纯粹的人,是多么难得啊。
彩云易散琉璃脆,若是没有母亲不错眼地守着护着,父亲这副体弱多病的身子和敏感善良的性子该如何在这世上生存呢?
母亲一直害怕自己比父亲年长,若是走在父亲前面,父亲会被人欺负受了委屈,因而一直教育我,若是自己有朝一日不在了,一定要看护好父亲。
还把照顾父亲的注意事项给我细细交代了个遍,甚至写在了遗嘱里,若是我没做到,自然会有人寻得我的错处把我踢下来。
我曾看过那写得密密麻麻的注意事项:大到父亲每处产业的分红,小到父亲四季衣物的替换,母亲为他考虑的很周到,生怕哪个细节没有做到位让一辈子没吃过苦的父亲在她看不见的时候受了委屈。
当然,我知道母亲肯定不会把照顾父亲的事全部托付给我,不是因为心疼我,而是怕以防万一,她一定会给父亲留足后手,足以让父亲衣食无忧幸福美满地安享余生。
但是,这些后手都没有派上用场,父亲孱弱的身子还是让他走到了母亲前面。
母亲表情平淡地为父亲处理好后事,在入棺前,母亲伸手抚了抚父亲已经冰凉的脸,然后平静地吩咐人盖上棺材,仿佛即将被盖入棺材的不是她疼宠了几十年的人一样。
但我心知,母亲也要随父亲去了。
果然,在父亲走后不久,母亲把楚家的事都料理妥当后,便在一天夜里悄悄躺到了父亲墓旁的空墓穴里,等到我们发现时,她已经走了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