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怡不是一个大女子主义的人——准确来说,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强大到能独自克服所有困难的人,甚至在生命的最初,她一直受到哥哥的保护。
她只是出于所受教育和对哥哥的爱而想为哥哥剪除生命中的所有难题,竭尽全力保护好照顾好他而已,更何况在上个世界,自己还接受了哥哥的钱财作为起始资金呢。
所以楚怡很顺理成章地去找了苏宴宁——能求助和自己亲近的人,为什么要苦巴巴寻求别人的帮助呢?
苏宴宁也很爽快,他这次下乡别的可能没有,但钱票绝对是带的足足的。
除了自己攒下的压岁钱和三个伯伯给的生活费,大伯还把父母的抚恤金和卖工作换的钱都给他带上了,一共是两万三千六百五十二块钱。
他直接递给楚怡一千六百五十二:“一千块钱买房,剩下的买些家具日常用品柴米油盐什么的。”
楚怡也不推辞,反正都是一家人,只是抱着人亲了口脸颊:“放心,我会努力赚钱养好你的。”
被猝不及防抱起来亲了一口又放下的苏宴宁故意踩了她一脚:“大白天的,羞不羞!”
楚怡笑笑,一回头,就见那位房主大姐拿着两杯水愣愣地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一时间也有些尴尬。
“坐,喝水,你们确定要买房了?”最后,还是见多识广的大姐先打破了屋里的沉默。
楚怡点头。
“那好,咱们这就去办手续,记得,你是我当家哥哥的闺女,应该叫我姑姑的,本来因为前些年战乱,早走散找不到了,谁成想来租个房子正好遇到了。”
楚怡点头。
“至于你,就先在我家看看吧,我和这位同志单独去。”大姐又对着苏宴宁开口。
楚怡点头。
苏宴宁点头。
“行啦,快走,办完我好赶火车去随军。”大姐见他们两人呆呆地只会点头,差点儿憋不住笑出来,“你们小夫妻感情好,我也能理解,就是啊,现在这时候,还是注意着些好,指不定有什么人眼红给举报了呢,前头县里有对夫妻就因为关系亲密被举报批斗了,女的不堪受辱跳了河,男的也……唉,大姐这也是交浅言深了,我和那个媳妇其实关系还挺好的。”
苏宴宁脸色唰地白了,他是真切见过那些批斗的场景的,甚至被迫参加过对一些与家里有过来往的长辈甚至自己的好友的批斗,对这种事更敏感些。
“谢谢姑姑,太感谢您为我们说这些了,我们还是年轻没经过事儿,多谢您提点。”楚怡心里一凛,她知道这时期对一些行为的管控很严也很乱,但还是第一次这么真切地认识到这一时代的残酷血腥,不由对这位出言提醒他们的大姐生出些感激来,在桌下摸了摸哥哥的手安抚他,等到那微微颤动的手平静下来,才起身向大姐道谢。
大姐脸上一红:“你们不嫌我多嘴就行。”
“怎么会,是姑姑您心善,这真是亲姑侄儿都不一定能做到的,冲着这一点儿,我也得认下您这个姑姑,以后常来常往。”楚怡诚心诚意地说。
“嗨,这算什么,我姓郭,夫家姓罗,你们叫我郭大姑也行,叫我罗大姑也行。”郭大姑爽快地认下了这个侄女和侄女婿。
两人又互相对了对双方的家庭背景,互相交换了通讯方式,确保万无一失,这才出门去办理房屋过户手续。
“居委会的李大娘是我好姐妹儿,咱们就找她去办,保准没事儿。对了,办完事儿,最起码这半年记得多给我写写信,也好掩饰一些。”郭大姑又细细叮嘱了些。
楚怡听得格外认真,既然要在这里生活,自然得守着这里的规矩。
等到房子顺利过户到两人名下,楚怡才松了口气,与急着赶火车走的郭大姑告别后,兴高采烈地回到招待所退了房,拿着东西到了他们之后的家。
进了门,就见苏宴宁蹲在院子里正拿了个盆摘了些院里的小菜洗着。
楚怡慌忙放下行李跑了过去,半蹲在地上把人儿的手捧了起来,那纤细修长的白净手指早被井水浸得通红冰凉。
楚怡忙把人的手小心捂在自己的掌心,心疼地冲苏宴宁说:“怎么不等我回来洗,冷不冷啊?这种活以后放着我来,可别冻坏了。”
苏宴宁垂眸,长长的睫毛搭在白嫩的脸颊上,显得格外秀气:“你是有工作要上班的人,家里的活还是我来做比较好。不然我不就成了什么都不干的废人了吗?”
楚怡心都像是被什么攥得紧紧的,一时间有百语千言都想说给他听,说他本就是被所有人宠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合该被人宝贝着;说他是自己崇敬爱戴宠溺珍视的白月光,只要舒舒服服地活着就好,不需要干任何活;说她就是想养废他,让他永远依赖自己,离开自己就活不下去,只要享受自己的照顾就可以……
最后,只得语无伦次地胡乱安慰:“怎么就是废人了呢?咱们的房子不是全靠你才能买下来吗?而且我喜欢你,你原本生活那么好,我舍不得你跟了我生活反而变差了,你的手这么好看,哪能用来干这种事呢?这些话我来干就好。”
苏宴宁抬眼看着她,他个子比楚怡低一些,仰着头抬眼看楚怡的时候,眼珠又黑又亮,好像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一样。
楚怡爱死了这种感觉,她恨不得一直让哥哥这么注视着她,但很可惜,苏宴宁看了一会儿就收回了视线,好像看透了什么似的,乖乖点头:“嗯好,那辛苦你了。”
楚怡把人抱进了屋子放在炕上:“哥哥你在屋里稍等一会儿,我这就去做饭,你要是无聊就看看书或者睡一会儿,要是饿了,这儿有些饼干,你先垫一垫肚子。”
苏宴宁乖乖应下但并没有去看被楚怡放到一边的书,而是往炕里面爬了爬,爬到窗台旁边,透过玻璃窗看着她到院子里洗菜择菜切菜,看了很久很久,才低下头望着自己刚刚被捂着的手,呢喃自语:“楚怡,你透过我,看到的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