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宴宁开始了他的住院日常,因为伤的是手,并不限制行走,所以他每天都会到医院的小花园里转一圈,还结识了一位病友。
“小宁啊,你今儿下来晚了,好地方可是让我给占了。”
一位白发矍铄的老人坐在轮椅上,笑呵呵地冲着刚从楼里出来的苏宴宁打招呼。
苏宴宁颇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高叔,您今儿下来得早啊?”
“今天我儿子要来看我,等下得早点儿回去,这不就提前下来晒晒太阳。”那位“高叔”笑着答。
他们两个都经常在这个时间段到小花园转转,高叔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又不认识什么字,苏宴宁常帮他念路上的标语和一些报刊杂志,也因此熟悉了起来。
苏宴宁知道高叔有三个儿子,虽说不知道做些什么,但高叔骨折住院这一个月都没有来探望过他,可见工作很忙,难怪会这么激动了。
苏宴宁也为他感到高兴:“那可真是太好了,那您今天还要读书吗?”
高叔高高兴兴地推了一本书过来:“读,把昨天那个故事说完,我再回去,要不心里一直记挂着。”
苏宴宁就坐在小花园的木椅上,开始给高叔读书。
高叔不识字但又喜欢看些东西,正好碰上没什么事儿干的苏宴宁,就让苏宴宁每天给他读几个故事顺带认认字。
苏宴宁也不拒绝,他到辽省后都没什么看书的机会,现在能借着高叔的光就要看些新东西还是很开心的。
两人读完书正要走,就见一身形高大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爸,你怎么出来了?”
高叔本来见到来人还有些高兴,一听这话,哼叽起来:“你们几个也不来看我,还管我去哪儿?”
男子无奈:“我们不是都有工作嘛,而且您也不愿意我们一直看着你。”
高叔自顾自瞥向别处,不想理会。
那男子只得转换话题,冲着苏宴宁伸出手:“你就是苏宴宁苏同志吧,谢谢你对我父亲的照顾,我是高岗。”
苏宴宁看了眼那双手,宽厚有力,中指有一层厚厚的老茧,再联系男子气定神闲的姿态,是个有地位的人,轻轻握了一下就松开:“不客气,高叔也教了我很多。”
高岗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看苏同志的气度,绝非凡人,不知家在哪儿?在哪儿高就?”
苏宴宁稍微有些尴尬,讪讪地笑了笑:“苏某自京市下乡,随爱人来到察佳县,至今在家蹉跎度日,未有工作。”
“行了行了,天天在你那单位打官腔还没够,非来你老子我面前显摆?要我说,小苏虽说没工作,可比你们三个不孝子好多了。既然你问了,哪天得给我这小友寻摸个工作才行。”高叔适时插言。
见父亲如此,高岗一边推轮椅,一边对苏宴宁客气:“苏同志过谦了,以你的人品样貌定然是不缺工作的,只不过现在时间尚浅明珠蒙尘而已,这样,苏同志若是有需要,随时来县政府找我。”
苏宴宁自是不敢当真,只口头附和几句就告辞离开,给他们父子俩留下交谈的空间。
苏宴宁刚走不久,高叔就冲着高岗说:“刚刚和你说那事可别当耳边风,小苏这孩子天天教我读书,有才华又是个实诚孩子,你们三兄弟都随了老子,肚子没几滴墨水,像这样可靠又有才的人能拉拢就得拉拢。”
高岗喏喏点头,心里盘算着等下找人好好调查调查这姓苏的小子,要真是个人才,那当然得拉拢好了。
如今眼看山雨欲来,人才当然是多多益善了。
*
苏宴宁没想到他认为是客气的那几句话,被人当了真,回到病房,就见隔壁原本空着的病床上坐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腿上打着夹板,看起来像是腿摔断了的样子,正和一旁椅子上的男人骂骂咧咧地咒着某个人。
“媳妇,你先好好在医院休养几天,你是和老二家闺女在一起才出的事儿,这几天我非让他好好出出血不可。”那男人一脸忿忿不平,但眼里满是算计和兴奋
“就该他们赔,当家的,你可得让他们把住院钱都出了,再给我点儿营养费,那个遭了瘟的见鬼锦鲤,我看是水蛭差不多,谁沾上谁倒霉,要是他们给的钱少于十块我就和他们闹。”
苏宴宁默不作声回到自己床上,安静如鸡。
他实在是不擅长和陌生人,特别是这种情绪激动上头的陌生人,打交道,上了床就合眼假装要睡觉。
可惜想躲的人并不放过他,那两人听到他进屋的动静就转过头看向他,见他在一旁的病床躺下,发动了语言攻势:“诶,兄弟,你这是咋了?也是骨折啊?”
苏宴宁低低“嗯”了一声,打算接着躲。
“那还真挺有缘,我媳妇也是骨折,你们还住一个病房,既然这么有缘,那我就托大叫你一声老弟了,老弟,你是哪儿的啊?”男人一脸豪爽。
女人的关注点则在苏宴宁的脸上:“这老弟看着就是个讲究人,长得真好看,比你年轻的时候还好看。你这哪儿骨折了?咋弄的?”
男人不满地杵了她一下:“怎么,我现在不好看了?”
夫妻俩一搭一唱地对苏宴宁发动了言语攻击。
社恐发作的苏宴宁缩在被子里,声音瓮瓮地:“我是平安公社红旗村的下乡知青,手指指骨骨折。”
那坐在一旁的男人一拍大腿:“诶呀这不是巧了嘛,我们也是红旗村的,你是我们村知青?咋没见过呢?”
那女人倒像是想起什么:“听说楚家怡丫头和个知青结婚了,不会就是你吧?”
还不等苏宴宁回应,就见两人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那边男人劝道:“老弟啊,怡丫头打小厉害,你该忍忍该让让,也别觉得委屈,谁家日子不是这么过来的。”
女人也跟着:“就是,这位老弟你叫啥啊?这有些时候,夫妻之间该退一步就退一步,没必要非得拔尖要强,说到底,命最重要不是?”
苏宴宁默然,他们好像误会了什么,忙开口解释:“我的伤不是楚怡打得。”
那两人又露出一副心知肚明的表情,带着笑:“我懂我懂,你平时小心点儿就行。”
苏宴宁呼吸一窒,总感觉他们在误会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呢。
“懂什么?说给我听听?”
突然,一个声音传了进来。
三人扭头一看,楚怡正提这个布兜子倚在门口,不知道听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