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七月的天暴雨突然来临,天空乌云密布,仿佛一块巨大的铅板压顶。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仿佛是天神在发怒,将天河之水倾泻到人间。
瞬间,天地间挂起了一张巨大的水网。狂风吹弯树梢,雨帘斜斜地飘洒,宛如无数细丝奔向草木、墙壁,给这个世界披上了一层朦胧的白纱。
紧接着天像漏了一样,连下四十多天的暴雨,
仿佛世界都变成的一片汪洋,而一个个屋顶就是一个个孤岛,虚弱的人群,无力的蹲在屋顶上,任雨水的污浊打在冰冷的身上,带走为数不多的体温。
河水在暴雨的肆虐下,迅速暴涨,原本平静的河面变得波涛汹涌,浑浊的水流携带着泥沙、枯枝败叶,疯狂地冲击着河岸。
堤坝在洪水的猛烈撞击下,多处出现裂缝,泥土不断被冲刷走,随时都有可能决堤。
村庄里,洪水如脱缰的野马,肆无忌惮地涌入低矮的土坯屋。
桃源村的村民们惊慌失措,有的抱着孩子,有的扶着老人,艰难地在齐头深的水中跋涉,试图寻找地势稍高的地方避难。
房屋内的家具被洪水冲得东倒西歪,锅碗瓢盆在水中漂浮,原本温馨的家园瞬间变成了一片狼藉的泽国。
牲畜在洪水中挣扎,发出凄厉的叫声,却无人顾及,只能任由它们被洪水吞噬。
田野里,庄稼被洪水无情地淹没,绿油油的稻田、金黄的麦浪瞬间消失在浑浊的水下,农民们一年的辛勤劳作化为泡影。
果园中,果树被连根拔起,果实散落一地,浸泡在污水中,腐烂变质。
道路被洪水冲毁,泥沙堆积,交通完全瘫痪,让各种救援无法进入,被困的村民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外面的世界,期盼着救援的到来。
但是县府的县官们从来都是只管收钱却从不花钱不治理河道水利,村民们只能自救,但是这种天灾,可不是一户人家,一个家族,一个村,能解决的。
没过多久更加雪上加霜的天灾来了——瘟疫
本来一个一千多户的桃源村,一下子折去了六成人员,个别人家甚至绝户了。古之月就是这时候失去了四个兄弟姐妹。
种地的人少了,连续好几年地里没有收成,大家都没有吃的了。土匪一下子泛滥了,一个县里不下百股土匪,生活更没有了希望。
这年初冬,地里刚收拾好,交完苛捐杂税,本就没有多少剩余,结果夜里村里就来了土匪。
夜色如墨,寒风呼啸过石桥村。突然,村里传来犬吠声,紧接着几声马蹄打破了宁静。村民们从梦中惊醒,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喧嚣。
“爹,外面怎么了?”已经十一岁的古之月揉着眼睛问。
“别怕,儿子,待在屋里。”父亲紧紧拉开着门栓,扛起鸟枪,声音颤抖着走了出去。
村外外传来粗犷的声音:“快打开土围子的大门!我们是过路的,要些吃的。”
父亲犹豫了一下,低声说:
“他们不是好人,孩儿娘在家好好的照看孩子,听从族长大爷的安排,我去土围子守住村子。”
与此同时,村长古爷爷正敲响警钟,召集村民。
“大伙儿听着,土匪进村了,咱们老少爷们得想办法保护自己的粮食,所有青壮带上火枪和所有火药上土围子。”
土匪头子不耐烦地喊道:
“不开门我们就砸了土围子了!”
就在这一刻,一个勇敢的年轻人王家后生,王阿强站了出来:
“你们这些强盗,抢我们的粮食,良心何在?”
土匪头子冷笑:
“良心?哈哈,小子,这世道哪有那么多良心可讲。交出粮食,否则见血!”
王阿强不甘示弱:
“我们桃源村虽然都是农民,但我们有手有脚,也有火枪土炮,不会坐以待毙!有种你就过来试试我们桃源村的鸟枪土炮够不够劲”。
此时,其他村民也纷纷拿起鸟枪土炮农具,站在了阿强身后的土围子上。一位老太太王奶奶说道:“我王家的好孩子们,不要怕,我们一起守护家园,伤了我给你养伤,死了我们会好好照顾你的后代,没后的祠堂给你单独的牌位,每次祭祀你享头香!好好打这帮狗强盗!”
“后生们,把大炮架起来,火药装足,信捻子插上,只要土匪冲过来就点捻子”,
古族长这是提着铜锣走上了土围子道。
土匪们开始强攻土围子,有的扛着梯子,有的乱哄哄的开着枪往前走,有的抬着榆树炮往前走。
“大伙别慌,等他们走到射程再点火,我们大炮只能打一里远,三百步才有准头,所有人趴好了,土匪有洋枪,枪子射的比我们远,比我们的准”,张家族长年轻时当过兵,大声的说道。
“我们村北面靠县城,西面有运河,土匪只能从南边和东面过来,只要守上一段时间,县城的官兵就会出动,大家别怕!”古族长也沉声说道。
很快土匪走近的土炮的射程,十来门土炮立刻发出了怒吼,土围外土匪顿时倒了一片,往前的队伍顿时停一顿。
“弟兄们,土炮装药没有一袋烟的工夫,搞不定,大家冲啊!”一个土匪小头目跳起来说。
顿时土匪们军心大振,又快速的往前跑起来。
当走到不一百米的时候,土围上几十杆鸟枪,突然响成一片,土匪的队伍,一下子少了一大片,这时土匪们再也绷不住了,纷纷往回跑,连架起榆树炮准备的点火的土匪也被裹挟往后退。
后边的土匪头子,这时纳闷起来,暗线不是说,桃源村因为瘟疫人手大减,县城周边,只有这个村子肥得流油还没有被抢过,看今天这火力,人手不老少啊,看来踩到硬点了。
这时有个小喽啰发现了东南角土围子外有个大树的地方,兴奋地叫起来:“头儿,这里有棵树!”
土匪头子得意地笑:“看来今晚要满载而归了啊!”
“来啊,通知下去,集中兵力攻击东南角,哈哈”,土匪头头紧锁的眉头又舒展开来。
利用土炮装填的空档,土匪的榆树炮,几炮就把东南角的土围子轰塌了。
这时所有的青壮都拿起了农具,鸟枪,往豁口跑去,而土匪士气大振。
但村民们没有放弃。年轻力壮的小陈提议:“咱们把他们的马驱散,让他们抢了东西,没法逃跑!”
村民们迅速行动,年轻小陈带着几个后生从西边土围子出来,向土匪们的后方的马群溜过去。不一会儿马群就乱了起来,土匪们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反击,顿时阵脚大乱,往后去追马群去了。
这时,阿强对着土匪大声喊道:
“放下武器,离开我们的村子,不然我们会让你们更难堪!”
土匪头子看着混乱的局面,意识到情况不对,没了马群,县城的官兵追来就跑不掉了。
他命令手下:“撤!赶快把马追回来,今天算我们走眼了,栽了。”
随着一声令下,土匪们匆匆忙忙地带着掠夺到的一部分粮食逃离了村子。
阿强对着他们的背影喊道:“记住,下次别再来,不然就不只是这么简单了!”
夜渐渐平静下来,天也渐渐亮了,正在桃源村的村民们聚集在一起,互相安慰,庆幸没有更大的损失的时候。
“啪——啪——”
突然,村子的西北角,传来的几声枪响。
不多时,一个骑着高头白马,手拿二把盒子炮,穿着黑制服的满脸络腮胡的红脸大汉,身后跟着两百多同样穿着黑制服的兵丁,乌泱泱的从县城的官道上进村来。
“各位父老,老子下相县保安团团长王云山,听闻昨夜桃源村突遇强人抢劫,敝人奉县长大人之令前来剿匪,古村长,在哪里?土匪人呢?
一中队,迅速进村,把住村里各个路口,二中队进村搜村,尽快找出土匪的藏在里,哪个阻拦即刻按照通匪论处!”
刚刚经历劫难的村里,立刻又开始鸡飞狗跳起来,孩子的哭声,兵丁的怒骂声,翻箱倒柜声,求饶声,此刻正在村里响成一片。
刚到家的古族长,又不得不匆匆的赶到祠堂前,立刻冲到王团长面前,
“哎呦,王团总,你怎么来了,土匪昨天夜里没有攻下村子,天不亮就走了,村里没有土匪,还望王团长,即刻命令手下停止搜村,退出村子,今年的捐钱我桃源村,定会准时送到。”
“古村长,你说村里没有土匪就没有土匪了,昨天我可听说了几百人的队伍来攻,村里瘟疫死了那么多人,凭你们老的老,小的小能守得住村子,说!是不是想私下通匪啊!”
一旁的副官立刻打断道。
古村长着急道:“青天大老爷啊,你可得给我做主啊!
可不敢欺瞒王团总啊,这土匪是自己跑的,可没有藏在村里,土匪藏在村里我们也没有好处啊,王团总,让老总们都回来吧!”
王团长止住了副官,笑着说:
“古村长,你也知道,这今年世道艰难,今年我这帮兄弟们,已经超过半年没有领到军饷了,本来保境安民是我们保安团的职责,但是弟兄们也要养家糊口,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主,兄弟们几百号人,一大早就赶来了,不能空着手就回去了,你说是不是啊,古村长?”
“是,王团总带着兄弟们,保境安民着实辛苦,我们理应管事吃管住,不知道王团总想要多少?
只要村里能拿出来的绝不推辞!”
“古村长,真是个明白人,敞亮!
我也不多要,1000个大洋辛苦费或者等价物,猪啊粮食啊都可以。”
“这么多,现在世道艰难,去年瘟疫村里人口减了六成,
这都是报到县里的,王团总应该是知道的,村里壮劳力少了那么多,田都荒废了不少,村里拿不出那么多大洋,
这样马上过年,各家的的年猪都长的差不多了,我给王老总挑最大最肥让王团总带回去,也让弟兄们好好过个好年,看看能不能弄到行不行?”
副官不相信的问道:“真没有大洋?古村长,是不是骗我们啊?”
“我活了一把骨头,可不敢欺骗老总,
真没有,今年新收的粮食,本来会以为可以去卖点,
因为一直老是闹匪,世道不太平,一直没有办法去买,县里的粮店也没有下来收,就一直僵持了。”
王团总说:“好吧,猪就猪吧,兄弟们也大半年没有见过荤腥了,牵了猪我们就回县城。古村长,你可要实在点,好好弄猪。”
“放心,王团总,我这就去办,你放心”,古族长安心的说。
古族长立刻召集了其他三家话事人,商量这价值1000大洋的猪,需要各族怎么分,
又是一阵咬牙切齿的争执,终于分好的各族的捐献份额,古家又是拿出了五头猪,张家三头,王家两头,陈家两头,小户也凑了两头,
另外还给了王团总各一对鸡鸭,这能是古族长自己出。
直到中午,保安团的弟兄带着从各家抢的鸡鸭鹅等财物和十多头猪,往县城去了。
从那以后,每当夜晚来临,桃源村的村民们都会更加警惕,日夜守卫着自己的家园,不让任何人再次破坏这份安宁。
“之月,你今年已经十二岁了,你得离开这儿,去外面闯闯,或许还能有条活路。”因为猪被保安团牵走,刚过完一个没有肉吃的春节,父亲沉痛地对古之月说。
“去年因为瘟疫,你一个妹妹一个姐姐,两个哥哥都没了,教你读书的族叔爷爷也没了”
“爹,我不要离开你们。”古之月哭着,舍不得离开家人。
“孩子,这是没办法的事,家里实在养不起你了。”母亲抹着眼泪,心如刀割。
“这是2块大洋,是哥这些年到处挑挑子剃头攒下来的本来准备娶媳妇用的,三弟,穷家富路,你带上吧”,大哥古之仁红着脸说道。
“之月,你记住,无论走到哪儿,都要好好活着,有机会了,就回来找我们,这双布鞋带上。”大姐古槐花叮嘱着古之月。
“大姐,我会的。”古之月含泪点头。
“之月,你要坚强,别忘了我们。”二哥古之阳拍着古之月的肩膀,鼓励着他。
“二哥,我会的。”古之月咬着牙,强忍着泪水。
“之月,走吧,别回头了。”父亲一手牵着三妹,一手抱着四弟坚定地说。
古之月含泪离开了故乡,背井离乡,踏上了逃荒要饭的路。他一步三回头,望着那渐渐远去的家园,心中满是不舍与痛苦。
在梦中,古之月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温暖的家,可现实却是如此残酷。
他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依旧吊在门框上,身上依旧疼痛难忍。
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他望着窗外的夜空,心中满是凄凉与无奈。
故乡,那曾经温暖的港湾,如今却只能在梦中回味。
而现实,却是一条充满荆棘与苦难的路,他只能咬牙坚持,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