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炉铁壁
清晨,草鞋岭上弥漫着浓厚的晨雾,
宛如一层轻柔的棉絮覆盖着大地。
然而,这宁静的晨雾却被突然爆发的炮火撕裂成无数碎片,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撕碎一般。
在九二式步兵炮的尖啸声中,
古之月紧紧地将脸贴在毛瑟步枪的枪托上,
他的目光透过朦胧的晨雾,凝视着前方的草鞋岭主峰。
此刻,主峰被晨雾与硝烟交织而成的薄纱所笼罩,
若隐若现,宛如一座神秘的堡垒。
徐天亮趴在古之月身旁,
他手中紧握着波波沙冲锋枪,弹鼓在他的手中被又紧了紧。
他操着一口金陵口音,带着三分痞气说道:
“古班头,你说小鬼子是不是把咱们当成中央军的主力啦?”
古之月没有立刻回答,他专注地观察着前方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从战壕里传来一阵苏北腔的回应:
“徐天亮,你当薛长官的天炉战法是吃素的?
咱这锅底得烧得通红,才能把鬼子炖烂喽!”
徐天亮听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笑容。
他把钢盔往脑袋上一扣,然后蹲下身子,
就着战壕壁的土疙瘩开始数起炮弹落点来。
“一、二、三……”
徐天亮轻声念叨着,当数到第三发炮弹时,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炮弹在距离他们二十米外的地方炸开。
瞬间,弹片如雨点般四处飞溅,
其中一片擦着徐天亮的耳垂飞过,
在他的钢盔上砸出了一个月牙形的凹痕。
“狗日的,这温度比老子老家炸油条的油锅还烫!”
他一边骂骂咧咧地低声嘟囔着,
一边熟练地给手中的波波沙冲锋枪上膛,
动作虽然有些粗鲁,但却显得异常熟练。
与此同时,他的眼睛却像鹰隼一样,
死死地盯着山下那片正在蠕动的灰黄色人潮。
就在刚才,一阵震耳欲聋的炮声突然响起,
整个阵地都被猛烈的爆炸所震撼。
徐天亮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和战友们辛辛苦苦一晚上才挖好的战壕,
在鬼子的炮火轰击下瞬间变得面目全非,仿佛被犁过一般。
“他奶奶的,这一晚上的功夫算是白费了!”
徐天亮心中暗骂道,对鬼子的炮兵充满了愤恨。
三百米外,鬼子的中队长正站在一个小高地上,
举着望远镜,对着徐天亮他们的阵地指指点点。
那身黄呢子军装的铜纽扣,
在朝阳的映照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就像给死神指路的灯标一样。
“砰!”
突然,一声清脆的枪响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徐天亮定睛一看,只见那颗铜纽扣在瞬间被炸成了碎片,
而鬼子的中队长则像被抽走了灵魂一样,
捂着喷血的喉咙,一头栽进了旁边的弹坑。
徐天亮见状,心中暗喜,
连忙趴在战壕沿上,
将波波沙的枪管挑着半顶鬼子的钢盔,
得意地对旁边的战友喊道:
“古班头,你这枪法真是绝了啊!
要是去夫子庙打气球,肯定能换到不少洋糖!”
然而,还没等他们来得及庆祝,
第一波黄色的浪潮就如汹涌的潮水一般,涌向了山腰。
“捷克式给老子按住野鸡脖子!”
张营长的山东腔在阵地上炸响,
仿佛要将这股黄色的浪潮硬生生地顶回去。
两挺机枪交叉扫射,密集的弹雨如狂风骤雨般倾泻而下,
将歪把子的弹道死死地压制住,使其完全无法抬头。
那歪把子机枪手拼尽全力想要还击,
但在如此猛烈的火力面前,他的努力不过是徒劳罢了。
与此同时,五个鬼子掷弹筒手刚刚蹲下,
准备装填弹药并发射榴弹。
然而,他们的动作还未完成,
古之月的五发子弹便如闪电般疾驰而来。
这五发子弹如同阎王的点名簿一般,
精准无比地击中了这五个鬼子掷弹筒手。
刹那间,他们的脑浆在晨光中溅出,
形成了五道猩红的抛物线,触目惊心。
徐天亮的波波沙紧跟着吐出火舌,
7.62毫米的子弹像泼水一样源源不断地扫向正在密集冲锋的鬼子。
捷克式轻机枪的\"咯咯\"声与歪把子的\"突突\"声交织在一起,
仿佛是一场诡异的战场二重奏,奏响了死亡的乐章。
\"徐天亮!右边掷弹筒!\"
古之月的提醒声突然传来,徐天亮闻声一个侧滚翻,迅速躲开了危险。
就在他刚才所在的位置,三枚榴弹轰然爆炸,
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泥土和石块如雨点般砸落在他的钢盔上。
徐天亮毫不犹豫地反手甩出两颗手榴弹,
借着爆炸的火光,他瞥见三个鬼子正抱着掷弹筒,
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往灌木丛里狂奔。
波波沙的枪口随即转向,子弹如疾风骤雨般射向那三个鬼子。
当弹匣里的子弹全部打空时,
那三个鬼子早已被打成了筛子,倒在血泊之中。
“撤!
撤!”
幸存的鬼子曹长刚喊出半句,
突然,一阵密集的枪声响起,
徐天亮手中的波波沙冲锋枪喷吐着火舌,瞬间将他打成了筛子。
山坡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五十多具尸体,
仿佛被顽童踩烂的蝗虫堆一般。
这些尸体有的还在微微抽搐,
有的则已经彻底失去了生命的迹象。
徐天亮站在尸体中间,
看着远处正在撤退的鬼子残兵,
脸上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笑容:
“哈哈,这些鬼子真是吃打不吃记啊,
还是老一套,炮兵轰完步兵冲,步兵冲完炮兵轰,
一点新意都没有,真没意思!”
然而,他的得意并没有持续太久。
古之月突然走过来,一把将一个工兵铲扔到他面前,厉声道:
“你个混蛋,不想死的话,就赶紧给老子挖战壕!”
徐天亮被古之月的吼声吓了一跳,
他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还身处险境。
他赶紧捡起工兵铲,开始卖力地挖掘起来。
晌午的太阳高悬在天空,无情地炙烤着大地。
战壕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尸臭味,
那是被阳光暴晒后散发出来的。
徐天亮一边挖着战壕,一边抱怨道:
“这什么鬼地方啊,臭死了!
老子堂堂战区直属侦查队,
怎么会被派到这个破山头来跟这些小鬼子死磕呢?
真是想不通啊!”
正当他抱怨的时候,
川军伤兵老周用他那仅有的一只手臂,
将半盒牛肉罐头扔了过来。
罐头砸在徐天亮身边的地上,溅起了一些尘土。
“龟儿子,别他妈废话了!”
老周的四川话中带着浓浓的火药味,
“草鞋岭要是守不住,
小鬼子就能直接捅到薛长官的腚眼子去!
到时候,大家都得完蛋!”
张营长嘴里嚼着生米,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他那浓重的山东口音,仿佛能震得钢盔都叮当响:
“天炉战法晓得伐?
咱这就是炉底,越厚实,火烧得越旺!”
他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拿起一支蘸满硝烟的笔,
在弹箱上画起了圈,
“15 集团军正在外翼包饺子呢,
等鬼子们都钻进这个包围圈……”
“等个锤子!”
还没等张营长把话说完,
徐天亮就猛地把钢盔砸在地上,发出哐哐的响声,
“再等下去,咱们侦察营都得改名叫寡妇营了!”
古之月突然从旁边扔过来一个水壶,
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徐天亮的脚边。
他那苏北口音,就像被冰水浸泡过一样,透着丝丝凉意:
“喝口凉水醒醒脑吧,金陵突围那会,可比这惨十倍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未时三刻,太阳已经开始慢慢向西边倾斜。
就在这时,山坡下突然传来了三声凄厉的号角声,划破了午后的宁静。
紧接着,百十个赤裸着上身的鬼子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他们排成整齐的三列,头上缠着的旭日带在山风中猎猎作响,
远远望去,就像一群来自地狱的恶鬼。
“亲娘咧……”
新兵蛋子小山东被这一幕吓得脸色惨白,
手中的汉阳造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这……这是阴兵过境啊?”
徐天亮见状,二话不说,抬起手中的枪托,
狠狠地砸在了小山东的后脑勺上,
“阴你奶奶个腿!
脱了衣裳他们照样是两条腿的畜生!”
当鬼子的敢死队如猛虎下山般冲进,
距离古之月他们只有一百米的范围时,
古之月突然毫无征兆地站在了战壕上,
他手中的二十响驳壳枪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一般,
以惊人的速度甩出了一连串的子弹。
“打胸口的膏药纹!”
古之月的怒吼声如同惊雷一般在战场上炸响。
伴随着他的呼喊,子弹如雨点般倾泻而出,
准确无误地击中了前排三个鬼子的胸口。
瞬间,血花四溅,三个鬼子的心脏被硬生生地凿穿,
鲜血如泉涌般从他们的胸口喷涌而出。
而更让人震惊的是,
这三个鬼子手里端着的三八大盖上的旭日旗,
竟然也被打穿,
露出了一个狰狞的血窟窿。
张营长见状,毫不犹豫地抡起手中的大刀片,高呼道:
“龟儿子们!
税警团的老祖宗在这呢!”
话音未落,他便如一道闪电般跃出战壕,
手中的大刀片在空中划出一道寒光,直扑向敌人。
与此同时,古之月手中的二十响驳壳枪也没有停歇,
密集的弹幕如同一堵铜墙铁壁,
将五六个企图冲上来的鬼子瞬间掀翻在地。
徐天亮虽然腿部受伤,但他依然毫不退缩,
一瘸一拐地蹦跳着,手中的波波沙冲锋枪不断喷吐着火舌。
弹壳在夕阳的余晖下划出一道道金色的弧线,
仿佛是死神的镰刀,收割着敌人的生命。
“金陵烤鸭管够啊!”
徐天亮一边射击,一边高声喊道,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对敌人的蔑视和对胜利的渴望。
然而,战斗的残酷远远超出了人们的想象。
当敢死队的尸体堆积成一个斜坡时,
最后三个鬼子突然绝望地拉响了手雷包。
刹那间,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
冲击波如同一股狂暴的飓风,席卷了整个战场。
古之月眼疾手快,一把拽住身旁的小山东,像两颗炮弹一样迅速滚进了战壕里。
尽管如此,冲击波还是如同一头凶猛的巨兽,
狠狠地撞击在他们身上,震得古之月满嘴都是血腥味。
硝烟散去,徐天亮从尸堆里艰难地爬了出来。
他的钢盔上竟然插着半截手指,看上去异常恐怖。
然而,他却浑然不觉,反而苦笑着说道:
“老子这造型,去唱钟馗捉鬼都不用化妆了!”
就在这时,暮色终于缓缓降临,仿佛是这场惨烈战斗的终章。
而在遥远的天际,援军的信号弹终于划破了黑暗,
如同一颗希望的流星,照亮了这片被鲜血染红的土地。
五发绿色流星如闪电般窜上云霄,
瞬间将漆黑的夜空撕裂成两半,
绿色的光芒映照出北坡上“52 军”的旗号,
那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仿佛在向世人宣告着这支军队的存在和决心。
张营长站在阵地上,他那只独眼在绿色光芒的映衬下,
血丝显得格外明亮,仿佛燃烧着一团火焰。
他瞪大眼睛,紧盯着天空,口中喃喃自语道:
“把赵连长的酒拿来!
老子要敬天地!
敬死去的兄弟们!
还有活着的每一个人!”
声音中透露出一种豪迈与决绝。
一旁的古之月却没有动,
他静静地站着,手中紧握着那支毛瑟枪。
只见他将赵连长的酒缓缓地浇在毛瑟枪管上,
那酒顺着枪管流淌而下,浸湿了“沪”字刻痕。
突然间,那刻痕像是被鲜血浸染一般,
透出一丝猩红的血线。
徐天亮站在古之月身旁,
他突然哼起了一段《贵妃醉酒》,
然而那调跑得比秦淮河的水还远。
新兵们见状,也纷纷跟着嚎起来,
一时间,草鞋岭的夜晚被这嘈杂的歌声所淹没,
仿佛这里不是战场,
而是金陵城那破碎的旧梦。
就在这时,日军的观测气球缓缓升起,
如同一颗巨大的眼球,俯瞰着这片土地。
然而,52 军的先锋连早已摸上了南坡,
他们悄无声息地潜伏着,等待着最佳的时机。
带队的少尉抛出一箱手榴弹,然后高声喊道:
“兄弟哪个部分的?”
张营长见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
他咬开手榴弹拉环,回应道:
“税警总团老骨头!”
说罢,他猛地将手榴弹扔向又一次撤退的日军人群里。
古之月突然举起毛瑟枪,瞄准了气球的绳缆。
只听“砰”的一声,子弹呼啸而出,准确地击中了绳缆。
紧接着,又是四声枪响,
五发子弹如同流星般划过夜空,瞬间打断了三股钢索。
徐天亮看着那缓缓坠落的观测舱,
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这王八盖子落地,够小鬼子哭半月的!”
笑声在夜空中回荡,带着一丝戏谑和嘲讽。
湘江对岸,薛长官的望远镜闪过寒光。
九战区作战室里,参谋们正把代表52军的蓝旗插满沙盘。
草鞋岭的残旗在夜风里猎猎作响,炉膛里的火,终于烧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