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未想过会在这里遇到松田阵平。
还是以如此尴尬的身份和场景。
西川千绪垂着头,盯着打火机,突然笑了一声。
她双手撑着长椅边缘,微微俯身凑近,香烟在吐出的烟雾中亮起微弱的光芒。
“我也没说不会啊。”
“谢了。”
西川千绪食指和中指夹着烟,抬起头来望着他,一双弯弯的眼睛亮晶晶的。
“嚯,行。”
松田阵平垂下眼帘看着她,两个月不见,她变了。
她笑着,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
曾经的她,酒量差,也不会吸烟,更不是现在这副陌生的样子。
陌生到让他觉得她抱着小黑挥手告别是上辈子的事。
久别重逢,松田阵平本是激动的。
看到她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不停灌酒,甚至甘愿被村山诚夫羞辱,他开始愤怒。
直到亲眼看到她扶着树干呕吐,一个人落寞地咬着烟,他突然觉得自己不配生气。
两个多月,他除了日复一日地调查组织、搜集证据、寻找证人,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能做。
他甚至只能从降谷零那里零星知道她的一点踪迹。
他有什么资格生气呢?
看着她的眼睛,松田阵平渐渐平静下来,心却是越来越疼,就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路灯昏暗,两人一站一坐,一俯一仰,无数情绪在目光交汇时激烈碰撞,说不清,也道不明。
彼此间谁都没有说话,对视着,交缠缱绻,近乎贪婪。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的一缕阳光穿透地平线,宛如利剑,直直射向二人纠缠不清的影子,隐约中,最后一根弦快要崩裂。
西川千绪率先低下头,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你对着一张陌生女人的脸看这么久,不太好吧?”
背后一暖,一件外套披在了她的肩上,怀里也被塞了一包胃药和蜂蜜水。
刹那,她险些没控制住夺眶而出的眼泪。
“……”
松田阵平轻轻抬起她的下颚,嘴角上扬出一抹浅浅的弧度,目光是她从未见过的柔和。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柔和,不似之前盛满爱意的温柔,更像是夹杂着心疼与愧疚,隐忍与克制的复杂情绪。
她怔怔地陷入。
松田阵平缓缓将手摸至她的耳边,一张柔软透亮的面具被轻轻揭下,露出熟悉的鹿眼和浅浅的梨涡。
他眸光似水,在她面庞上一寸寸流淌,最后全部汇聚于对方平静的眼眸之中。
不似之前心灵的宁静。
而是如死一般的寂静,毫无波澜。
她真的变了。
“……”
“你瘦了。”
松田阵平轻声说着,眉眼柔和,嘴角带笑,落在西川千绪眼里却怎么看怎么难受,不由得跟着悲伤。
不行,绝对不可以。
她拼命憋回眼泪,挑起对方的下巴,露出标准的培训笑容,语气暧昧,“是呀,我瘦了,现在身材是不是特别好?”
“点我或者抓了我拿一等功,我都愿意哦。”
她知道,这招对松田阵平根本没用。
但她想不到其他转移注意力的法子了。
她好难受。
松田阵平垂下眼帘,似是无奈,轻声笑了笑。
他轻轻握着西川千绪的手腕,在渐渐升起的日出下,微微低头看着,氛围再度沉寂。
西川千绪看不清他的表情,心里一咯噔,下意识想抽回手。
对方却紧紧抓着她的手腕,许久都不曾出声,也没有丝毫松懈的意思。
西川千绪认命地闭了闭眼。
手腕突然传来一阵冰凉,她猛地睁开眼睛。
一滴晶莹的眼泪顺着她的手腕滑落,最终消失于衣袖。
松田阵平单膝跪地,轻轻吻在她手腕处的纹身,小心翼翼,如视珍宝。
“星星纹身,很美。”
西川千绪怔怔地看着他的动作,心中最后一丝防线被彻底攻破。
那滴眼泪,狠狠穿透了高高筑起的心墙。
松田阵平轻轻环抱住她,埋在她颈窝,轻声道:
“想做就去做吧。”
“我会一直等你。”
……
公路上,一辆摩托飞速疾驰。
西川千绪坐在后面,抱着贝尔摩德的腰,眼泪如开了闸的洪水不停涌出,打湿了贝尔摩德的大片衣衫。
西川千绪想象之中的争吵并没有降临在她和松田阵平身上。
在看到松田阵平的刹那,她就已经在想如何应对对方的询问,甚至为如何解释自己现在的变化而深深发愁。
她跟着贝尔摩德去美国呆了一个月,渐渐学会了抽烟,每天与各种人打交道,酒量渐渐变好,也学会了许多社交手段。
回国后,她就在组织的安排下进入了那家夜店完成任务,而她也一早就找到黑羽快斗家摊牌,寻求帮助。
只是她从未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松田阵平。
西川千绪非常确信,松田阵平在看到她第一眼时就认出了她,也正因如此,她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不想被他看到这副风情又狼狈的模样。
但她不行,她明白,组织是故意让她和松田阵平见面的,为的就是羞辱、刺激他们二人。
西川千绪在第一轮游戏内绞尽脑汁,才让自己没有和任何一位在场的恶心男人有肢体接触,除了一次失误,安室透及时发现并改口帮了她。
相爱的双方明明互相关注却都因任务在身而不得不无动于衷,看着对方深陷痛苦,这才是最难受的,也是组织想要羞辱、威胁并警告她的方式。
这种羞辱在村山诚夫要松田阵平脱鞋倒酒时达到了顶峰。
她看到松田阵平差点失控。
不可以。
……
“我给他们喂了药,醒来后那群家伙不会记得任何事,也不会有任何察觉。”
贝尔摩德的声音自前方响起,西川千绪微微点头,“谢谢你。”
她每天的行程都有组织的人随时报备,她的身后永远悄悄跟着几个人,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而昨晚至今日与松田阵平分别后,他们一直没有出现过,所以西川千绪才能任由松田阵平揭开她的易容。
西川千绪盯着手腕处的星星纹身,眼泪再度不争气地掉下来。
那片纹身,是为了遮挡她因传递消息而自杀留下的疤。
松田阵平,发现了。
贝尔摩德感受到后背一片湿濡,无奈地摇摇头,轻微叹息声淹没于摩托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