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地血迹斑驳,撕裂的衣巾缠绕在断裂的狼首上。
碎裂的锡鳖与翻倒的牛角壶散落泥地,一把把锐利的腰刀,此刻刃口也崩缺如锯,残锋露齿。
血腥与霉腐味在空气中交织弥漫,压得人胸口发闷。
锦衣卫们横七竖八地靠在墙边,身上布满青黑的爪痕,肉皮翻卷,齿痕深可见骨,喘息间尚带惊惧,指节紧扣刀柄,眼中浮光未定;
横陈的狼尸蜷伏或扭曲,兽骨外露,血肉模糊,仿佛还残留着咬噬时的疯狂。
傅砚青强撑着洞壁,咬牙撑起佝偻身形,语声低哑:“这样下去,怕不是没找到国舅爷,反而要把命搭在这儿了。”
众人听闻,脸上皆笼着凝重之意,一时间,四下里气氛愈发压抑。
“爷爷,这伤口……烧灼难受……怕是中了毒。”青菀看着森森牙痕,神色凝重。
叶灵筠转头望去,却发现不止青菀,身后锦衣卫们已然面露痛楚。
“我这手没知觉了……”
“这毒,像火在骨头里烧……”
人群中顷刻骚动起来,众人纷纷卷起衣袖。
只见伤处无一例外呈现出青黑交错的异色,指节和骨缝间也泛起微弱麻木感。
似有冰蚀穿骨之力,又仿若某种诡异气息在体内游走。
叶灵筠神情霎时沉了几分,目光转向青菀:“菀儿,给金家姐妹那些药丸,可还有剩余?”
青菀一惊,忙从怀里取出一个布袋。她环顾四周,只见锦衣卫伤者众多,一个个或扶墙而立,或半跪在地,空中混杂着血腥的气味,令人作呕。她咬了咬唇,不安地低声问道:“爷爷……那里是不是,还有一些?”
叶灵筠闻言,缓缓摸向自己腰侧的鹿皮百草囊,指尖拂过数包药丸,略一思索,便抬手递出。
“先服下。”他道,声音沉稳。
众人接过药丸,依言含入口中,带着刺鼻药气的苦涩顿时在舌尖化开,有人微微颤抖,有人屏气强行咽下。
傅砚青踉跄几步,走到叶灵筠身侧,低声问道:“前辈……我们还要继续前行么?”
叶灵筠垂眸敛神,看着前方那扇已然紧闭的石门与未知的前路,眉宇间似有深思未解之忧。
不安的众人,目光也纷纷看向叶灵筠,眼神中满是期待与忐忑。
“怕什么?”岳阑珊冷不防应声道,干脆利落地将他语气中的犹疑一刀斩断,“有药师爷爷在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向石门,手指沿着石缝缓慢摸索,想要寻找开启的机关。
锦衣卫阵中忽有人低声咕哝:“刚刚若不是这老头惰战,何至于落得如此狼狈?”
傅砚青回头,寒光从目中一闪而过,“深陷险境之中,切勿妄言,徒乱军心!适才若非前辈洞察战局、把控时机,此刻恐怕你我尸骨已经寒了。”
转过身来,声音中带着几分敬意,望向叶灵筠:“前辈这些年,玄功更胜从前。”
叶灵筠却淡淡摇头,唇角浮起一抹苦意:“哪有什么玄功……我那点身法,也不过勉强能防身罢了。若非在这岛上,这种时而灵验、时而失效的御气之法,哪能施展得这般顺畅。”
他话音落下,众人皆是一怔,连一旁受伤的锦衣卫也抬起头,眼中满是错愕与难以置信。
一路上,叶灵筠不俗的身手与精准判断,众人有目共睹,在他们心中,叶灵筠仿若宗师般高深莫测,可如今听他这般自谦,一时之间,众人心中皆是疑惑丛生。
陆青峯手肘轻撞谢忘川,低声道:“前辈这是自谦过头了,瞧他之前出手,哪止勉强防身的水准?”
皇甫流云赶忙凑上去,附和道:“前辈肯定是不想太招摇,才故意这么说。”
三人目光盯着叶灵筠,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玩笑的痕迹。
“前辈说笑了,若无您这般深厚功底,我等哪有如今生机。”傅砚青微微欠身,脸上带着敬重的笑意,眼角却瞥向那扇合拢的石门,神色微敛,“只是……已然闭上,我们,是要继续往前,还是……”
话语未落,岳阑珊便已察觉出话语里那一丝试探与退意,她眉心轻蹙,刚要开口驳斥——
风骤然一紧,通道尽头,一道身影奔来!
“砰!”
身后一道火光骤然亮起,火铳在惊惶中被误燃,铅弹嘶然破空,气浪翻卷。
烟气尚未散尽,那道身影如流星般掠至众人身前,快得连影子都未曾留下。
陆青峯心头一凛,凝望着来者满头乌丝,两鬓斑白,眸光如刃,脱口唤道:“敖厉叔!”
敖厉冷着脸,随手将手中滚烫铅弹丢回傅砚青脚边。那一瞬,他气息如山,竟令众人不敢逼视。
傅砚青望着来人,心中震动的同时,刹那间也生出警惕 —— 眼前这人既陌生又危险。
“我说过了,”敖厉视线如刃,环视众人,落在岳阑珊身上,“这里不是你们能来的。”
岳阑珊一愣,脸上写满茫然,全然不知他话中所指何意。
“咦!”敖厉目光一顿,忽地盯住她面颊的那道疤痕,神情霎时一变,语气里透出惊疑未定,“你不是那个清澄姑娘……你是……”
他像是被某段过往猛然击中,眼神骤然森寒,嘴唇微张,低声几不可闻地吐出一句:“你是……杀死鲛婆的——幽煞。”
“鲛婆?”青菀错愕地开口,“那可恶的老太婆……死了?”
岳阑珊忽地咧嘴一笑,笑意狰狞:“我不是幽煞,我是岳清澄的妹妹,岳阑珊!如果姐姐说的没错……”
她猛地抬手指向敖厉,“你,就是那个知道我母亲下落的人!”
敖厉脸色阴沉,声音压低:“是又如何?这里不是你们能来的地方。”
“我们——不,我不会走的。”岳阑珊眼神灼灼,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执拗,“我是来找我母亲的。”
敖厉语气低缓,轻叹一声:“你娘不会与你走了。你就当……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哼!你这话说得轻巧——什么叫‘不会走’,又什么叫‘不在人世’?前些日子她还在府里整理账目!你们到底把她怎么样了!”岳阑珊双刀微震,声音带着尖利的寒意。
她的情绪逐渐失控,目光开始涣散。
叶灵筠上前一步,一手按住她手腕,悄然将一缕气劲引入体内,贯穿百会、神门诸穴,稳定她错乱的神识。
傅砚青冷着脸,望向敖厉:“你说这里不是我们能来的地方。那这里,到底是什么?你们又在这里图谋什么?”
“与你们无关,看在命还在的份上,快走。”敖厉冷漠以对,“你们见到的那些异怪……它们只能困在此地。此岛,便是囚笼。”
“那宁安镇那些树怪般的人呢?”傅砚青沉声逼问。
“还有那个老板娘,张兴萍!”青菀也接口质问,“她与你们一样,不是正常人,对不对?”
敖厉冷笑一声,眼神满是不屑:“我不知你们在说什么。好言已尽,你们……自求多福。”
他转身而去,脚步沉稳,走上桥面,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纵身一跃,没入桥下浓雾——顷刻间消失无踪。
傅砚青望着那消失的方向,转头看向叶灵筠:“前辈,我们怎么办?”
叶灵筠缓缓抬头,神情古怪而深沉。
他微微扬了扬下颌,目光落在那条仍幽暗寂静的通道深处:“此地未尽。前方……或许别有洞天。”
眸光闪动,他似是在权衡,又似心中已有答案,语气低缓却带着莫名意味:“有些事,犹如尘封在岁月幽僻角落的秘密,宿命的引力驱使它无法被长久掩埋。\"
短暂的沉默后,他似是终于下定决心,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袍袖振起气劲,石屑簌簌而落,\"宿命如茧,既已抽丝——便当破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