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陈锋追着陆盛楠一口气走出两进宅子。
陆盛楠顿步看他,“你不回去吃饭?”
“我跟你一起。”陈锋一脸诚恳。
“行。”陆盛楠也不啰嗦,带着他径直去了大厨房。
“李婶,两碗辣汤面。”
李婶是大厨房的厨娘,在胡家做了半辈子饭,还没见谁早上就要吃辣汤面的。
正在炒鸡蛋的手,忍不住顿了顿,“姑娘,大早上的,清淡些好吧。”她赧然劝道。
“突然想吃那口,煮两碗就行。”
李婶无奈,盛出来炒好的鸡蛋,又去起锅烧汤。
陆盛楠就在厨房外间的方桌边坐了,“就在这儿吃吧。”
“嗯。”陈锋也拖了个凳子,坐在她对面。
他看着陆盛楠目光掠过自己,左右、上下打量着这间逼仄的小厨房,暗自好笑。
就一口缸、一个碗橱,哪就需要反反复复看个三四遍的。
“现在看着我,还会害怕?”他憋着笑。
陆盛楠回神,白了他一眼,桌上碟子里捡了颗花生丢向他,“厉害死你了。”
陈锋呵呵笑。
不一会儿,李婶端了两碗热气腾腾的辣汤面上来,汤上一层红油,闻着倒是辣香扑鼻,招得人直流口水。
陈锋在筷笼里取了筷子,递给陆盛楠,自己也坐下来吃面,果然,香辣可口,早上热乎乎吃这么一碗,很是暖身提神。
他自己呼啦啦吃得正香,但见陆盛楠把碗一推,急急起身就去一旁的水缸舀水。
陈锋一个大步过去,夺了她手里的水瓢,“辣也不能喝冷水,越喝越辣。”
陆盛楠抬头瞪他,辣红的鼻头娇俏可爱,嘴巴更是比涂了口脂还鲜亮明丽,再加上被辣出来的一双水雾眸子,异常明艳动人,陈锋不自觉就被晃了神,心里有根弦绷的死死的,就快断了。
“辣死了。”
陆盛楠口里“嘶嘶”地吸着凉气,上来就要去夺陈锋手里的水瓢。
好生气啊,本来是想治治这厮,让他没事别跟着自己,结果倒是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这辣汤面,也太辣了些吧。
“生水伤身,再辣也不能喝,况且温水才解辣。”
陈锋无奈拽她回到桌边,倒了半盏温茶,放在嘴边又吹凉了些才递给她。
陆盛楠看他如此悉心照顾自己,全程一脸坦荡,甚至还把君子风度拿捏得恰到好处,胸中的无名火非但没有浇灭,反而从他身上又烧到了自己身上。
她开始生自己的气,自作多情了一早上,如今又自讨苦吃,把自己辣得如此狼狈。
越想胸中越憋闷,接了茶一口喝光,又自顾自倒了两杯灌下肚,才“咚”地把茶杯墩回桌上。
“谢谢陈公子,我吃好了,你慢用。”说完,起身逃也似的出了小屋。
陈锋见她走了,赶紧低头又捞了两口面吃下,才满足地起身追了出去。
李婶正在洗碗,听到动静,抬头透过窗见到两个人影闪过,遂摇摇头,过来收拾碗筷。
桌上两碗辣汤面都剩了大半碗,有一碗甚至几乎没怎么动,不由心里讪笑,“我就说早上吃不得这么辣,偏不听。”
“你去哪儿?”陈锋再次追上陆盛楠,跟她并肩走着。
“出去逛逛。”陆盛楠话音未落,人已经出了胡家大门。
陈锋回头招了个小厮,“去跟陆夫人回一声,我陪小姐去街上逛逛,午饭前就回。”见小厮笑应下,他才出门去追陆盛楠。
拐出巷子,抬眼就看到陆盛楠停在一个糖炒栗子的摊子前,正在付账。
他忍不住好笑,看来不止他一个人没吃饱。
等他走上去,陆盛楠已经从摊主手里接过一个纸包,正从里面掏了一颗栗子,费劲地在手里掰着。
陈锋长臂一捞,纸包就到了自己手里,陆盛楠一惊,扭头看是他,忍不住瞪眼,“你干什么?!”
“剥给你吃。”陈锋说完,从纸包里取了一颗,两指一挤,栗子壳就向两边大张开,他递到陆盛楠眼前。
“这么厉害!”陆盛楠惊讶看他,接过栗子,轻轻松松就把整个栗子肉捏了出来。
陈锋笑望着她,“喜欢吃这个?”
“嗯。”陆盛楠把栗子丢进嘴里,扬扬眉,继续向前走去。
陈锋搂着纸包跟在她身后,也捞了一颗去了壳丢进嘴里,确实好吃,香甜软糯。
两人边吃边走,时不时聊上两句。
望原县有东西南北四条街,他们走的这条是东街,东街里多半卖些吃食小玩意,两人一路走一路吃,路过卖小孩玩具的摊子,还会对雕着骏马的陀螺品评一番。
陆盛楠举着根刚买的糖葫芦,边看边吃。
突然她往陈锋身后一躲,低声道:“你遮着点我,被熟人看到了告到我娘面前,我又要吃排头。”
陈锋被她逗乐了,都吃了一路了,也没见她怕人看见,这会子怎的又想起这出来了,况且,整个望原县,认识她的现下都在胡家宅子里,这操的哪门子闲心。
“吃你的,不会。”
“怎的这么肯定?”
“你是真怕还是装糊涂?”陈锋被陆盛楠一脸认真的样子,弄得有点疑惑起来,难不成陆夫人会特意找人跟着自己女儿?他也不由自主敛了神色,警惕地四下张望。
陆盛楠向前抬抬下巴,“前头那个穿深灰色衣服的,已经回头看我们三回了。”
陈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向前看去。
一个身材中上,身形健硕的男人正缓步走在他们前面,看走路的姿势,应该是个习武多年的练家子,但是,他在胡宅可没见过这样的人。
他眯了眯眼,眉头就蹙了起来。
先前是他大意了,被陆盛楠这么一提醒,他就发现,不止前面这一个,前后左右,有近十个人已经把他们包围起来。他低头看看陆盛楠,“不能再往前走了,我们回去。”
陆盛楠看他一脸严肃,心下不免紧张,“怎么了?”
“你跟紧我。”他一把抽了陆盛楠手里的糖葫芦,一口撸干净还剩的三粒果子,把竹签子一丢,裹着衣袖攥住陆盛楠的手腕。
“哎……你……”对他这顿大逆不道的怪异操作,陆盛楠只来得及发出两个音,就被拉着飞快向胡家走去。
很快,这些跟着他们的人,也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迅速调转方向追了起来,眼看着这些人就要围上来,陈锋大喊一声:“跑!\"拽起陆盛楠拔腿就跑。
路上的行人,见到他们这架势都赶忙退开,街上的情势瞬间就明朗起来,前面一男一女两个逃的,后面八个追的。
可想而知,陆盛楠严重拖了陈锋的后腿,虽然她也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这会儿,她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两条腿也好像不是她的,机械似的左右交替,嘴巴大张着拼命喘着粗气。
陈锋余光看到她发白的脸颊,四下一看,果断在一个耍把式的摊子边上,靠着拥挤人群的遮掩,闪身避进了一旁的巷子。
两人紧贴着巷子边的墙壁站定,陆盛楠感觉自己的气都要被憋回去了,她张着嘴,大口呼吸着,陈锋扭头警觉地盯着巷子外,除了胸膛有明显起伏,完全看不出任何力竭的样子。
盯了一会儿,他回头看向陆盛楠,陆盛楠也正抬头看着他,两人的面孔近在咫尺。
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对视过,陈锋还死死拽着她的手,陆盛楠已经分不出快要跳出胸膛的这颗心是因为跑得太凶,还是羞得太狠。
当然陈锋通红的脸,是跑得还是羞得,她也辨不出。
她只感觉男人的呼吸打在她耳畔,让她的耳朵也跟着烧了起来。
她强装镇定,瞪大眼睛,悄声问,“他们是什么人?”
陈锋摇头。
这些人明显已经做了充足准备,像是做好了捕兽网的猎人,只等着猎物出现好一招即中。
陈锋不明白,这些人这么肯定又决绝地跟着他们,到底是冲着自己来的,还是冲着陆盛楠来的。
陆盛楠却比他确认得更快,这些人是冲着陈锋来的。
陆谨一介文人,还被贬官到个鸟不拉屎的边疆做驿丞,虽说是惹了萧王,算是与他有些过节,但也远没到要追出京城几百里赶尽杀绝的地步。
“冲你来的!”她斩钉截铁地提醒陈锋,话音没落,余光就见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剑向他们挥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