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晨雾像一层薄纱,笼罩着蜿蜒崎岖的小路。
云澈踩着露水浸润的泥土,灰色麻衣的下摆已经被打湿成了深色。
他走得不快不慢,每一步都稳稳当当,仿佛背上那口特制的薄棺没有重量一般。
\"翻过这个山头就到了。\"云澈抬头望了望天色,东方才刚泛起鱼肚白。
他必须在辰时前赶到李家村,这是死者家属特别嘱咐的时辰。
山路越来越窄,云澈不得不侧着身子通过一段峭壁。
下方是百丈深渊,一般人看一眼都会头晕目眩,他却如履平地。
二十年的送葬生涯,早已让他习惯了各种险峻的路况。
\"云家小子,来得真准时!\"村口的老槐树下,一个佝偻着背的老汉正搓着手等待,看到云澈的身影明显松了口气。
\"李伯。\"云澈点头致意,没有多余寒暄。
他早已习惯村民们这种既需要他又惧怕他的矛盾态度。
送葬人在修仙界是个特殊存在,人人都需要他们处理尸体、超度亡魂,却又视他们为不祥之人,生怕沾染上半点死气。
跟着李伯穿过村子,沿途的村民纷纷避开,有小孩好奇张望立刻被大人拉回屋里。
云澈面色如常,这些反应他从小看到大,早已麻木。
灵堂设在村尾一间简陋的茅屋里,死者是个年轻女子,脸色青白却安详,双手交叠在胸前。
云澈一眼就注意到她脖颈处有一圈不明显的淤青。
\"我家闺女是失足落水...\"李伯声音哽咽,眼神闪烁。
云澈没有多问,只是轻轻点头。送葬人的规矩之一就是不过问死因,只管安葬。
他放下背上的棺材,开始熟练地准备入殓仪式。
当他的手触碰到女子额头时,一丝微弱的异样感从指尖传来。
云澈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这是真气残留的痕迹,而且不是普通修士能留下的。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工作,却在心里记下了这异常。
\"请回避一下,我要为令爱净身更衣。\"云澈平静地说。
待屋内只剩他和死者,云澈从怀中取出一枚古旧的铜钱,轻轻放在女子眉心。
铜钱微微颤动,发出几乎不可闻的嗡鸣。
他迅速收起铜钱,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净身、更衣、入棺、封钉,一系列流程云澈做得一丝不苟。
随后是简单的超度仪式,他念诵着祖传的往生咒,声音低沉平稳。
屋外,死者家属压抑的哭声隐约可闻。
\"可以下葬了。\"云澈推开屋门说道。
葬礼过程简短而肃穆。
云澈指挥着几个胆大的村民将棺材放入早已挖好的墓穴,然后亲自填上第一抔土。
按照习俗,家属应该邀请送葬人吃一顿饭,但李伯只是塞给他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几块碎银。
\"多谢云小哥,家里还有事就不多留你了。\"李伯眼神躲闪。
云澈掂了掂钱袋,比约定少了三成,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背后传来村民们明显的松气声,仿佛送走了一个瘟神。
回程的山路比来时更加寂静。云澈走出一段距离后,突然停下脚步。
\"跟了一路了,出来吧。\"他头也不回地说道。
树丛中窜出五个手持刀斧的汉子,为首的刀疤脸狞笑着:\"送葬的小子,把今天的工钱交出来,留你全尸!\"
云澈轻叹一声,慢慢转身。
他解下背上的空棺材,轻轻放在一旁,然后从腰间抽出一把看似普通的木尺。
\"我今日已经送走一个,不想再送第二个。\"云澈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刀疤脸大怒,挥刀冲来。
云澈身形微动,木尺在空中划出一道残影,精准击中对方手腕。
咔嚓一声,刀疤脸惨叫起来,钢刀落地。
其余四人见状一拥而上,云澈步伐诡异,在几人之间穿梭,木尺每次挥出都伴随着骨折声和惨叫。
不到十个呼吸,五个山匪全部倒地哀嚎。
云澈收起木尺,重新背起棺材准备离开。
\"晦气!\"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云澈抬头,看到树梢上立着一个白衣飘飘的年轻修士,正嫌恶地看着这一幕。
\"送葬的果然都沾着死人气,连山匪都不屑抢你。\"
云澈没有回应,只是紧了紧背带,继续赶路。
这种侮辱他听得太多了。
日落时分,云澈回到了位于城郊的\"往生堂\"。
这是一间不起眼的小院,门口挂着块斑驳的木牌,上面\"往生堂\"三个字已经褪色。
院后是一片坟地,埋着无人认领的尸体,这也是云澈的主要收入来源之一。
点燃油灯,云澈先到后堂给祖师爷牌位上了炷香,然后才坐下来清点今日所得。
除了李伯给的不够数的银两,还有从山匪身上顺手摸来的几个钱袋,送葬人也是要吃饭的。
收拾完毕,云澈从床底取出一个铁盒,打开后里面是一本古旧的线装书,封面上用古朴的篆书写着《葬经》。
这是云家世代相传的典籍,据说源自某个已经消亡的修仙门派。
云澈小心地翻开书页,找到记载异常死亡症状的章节,对照今天所见仔细研究。
正看得入神,一张夹在书中的陈旧皮纸滑落出来。
这是云澈父亲留给他的遗物之一,上面画着些难以辨认的图案和地名,似乎是什么地方的地图,但只有残缺的一角。
云澈凝视地图良久,最终还是小心地把它放回原处。
他吹灭油灯,躺在硬板床上,窗外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明天还有三场葬礼要主持,他需要休息。
但在闭上眼睛前,那个溺水女子脖颈上的淤青和她眉心的真气残留,又一次浮现在他脑海中。
每月初七,是云澈雷打不动前往\"幽冥阁\"的日子。
天还没亮,云澈就已经收拾妥当。
他换上一件深灰色麻布长袍,腰间系上一条暗红色腰带,这是送葬人行当的标志。
从床底铁盒中取出三枚特制的铜钱,又带上昨日从李姓女子眉心感应到的那枚古铜钱,小心地收入内袋。
\"希望今天能换到些好朱砂。\"云澈轻声自语,将《葬经》藏回暗格,背上一个不起眼的布包出了门。
幽冥阁不在城内,而在西郊乱葬岗附近的一处废弃义庄地下。
那里是方圆百里内送葬人们唯一的交易场所,也是各种与生死行当有关的信息集散地。
云澈沿着一条鲜为人知的小径前行,穿过一片密林后,眼前出现一座破败的建筑。
义庄大门早已腐朽,只剩半扇歪斜地挂着。
他熟门熟路地绕过前厅,在看似墙壁的地方有节奏地敲了七下。
\"云家小子来得真早。\"墙壁无声滑开,露出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妇人,她脸上布满皱纹,眼睛却亮得吓人。
\"花婆婆安好。\"云澈行了个礼,递上一枚铜钱。
老妇人接过铜钱,在手中掂了掂,咧嘴一笑,露出仅剩的三颗黄牙:\"进去吧,今日有新货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