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宿世记忆里经历的数年光景太过深刻,安生有时候会陷入短暂的恍惚——
疑心自己其实是一只小狐狸,不应该用两条腿走路。
按理来说,他应当利用自己伤重这段时间,多尝试几次【宿世身】的神通,但每当心中升起这个念头,安生总会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倘若自己强行施展神通,一定会发生很坏很坏的事情。’
修行者有道行加身,神异自现,对这些虚无缥缈的预感,安生向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至于可能是什么很坏的事情,抱歉,安某不想知道!
主打就是一个信邪好吧。
“我的好弟弟,你在想什么?”
安生此时穿着一件单薄的月白色睡衣,坐在亭台的石椅上,而阴月璃则跨坐在他的大腿上,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一手抬起他的下巴,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她的声音有着异样的磁性,让安生莫名联想到了骨骼抽枝生长,相互摩擦的画面。
“乖一点,不要再动歪心思了,不然我会很为难的。”
如瀑的黑色长直发垂落,拂过他的脸颊,少年的鼻腔内满是迷离的幽香。
阴月璃身上总是带着这种淡淡的香气,安生知道,这是【千鬼曳】,一种只生长在骸骨上的花朵。
‘太近了……’
安生只觉香气愈发浓郁,让他的大脑开始阵阵发晕,那头漆黑如瀑的长发不时扫过他的肌肤,带来丝丝搔痒的感觉。
安生没有说话,突然感觉脖颈处一阵刺痛的冰凉。
那是阴月璃不知道何时,用洁白的牙齿轻轻咬了上去。
“弟弟,你好香啊。”
明明她自己身上散发着更加浓郁的幽香,却像是被安生的味道吸引住了,阴月璃一边抱住安生,一边俯下脑袋,唇绯和鼻尖抵在脖颈处来回磨蹭,一边含糊地喃喃道。
并没有用力,相当暧昧旖旎的模样。
对阴月璃的举动,安生不算意外,每一次她把自己整得伤痕累累之后,第二日就会变得温婉柔媚。
这一次也不例外,在安生醒后不久,阴月璃就又造访了这间宅邸,有她在这里,魂侍梨儿压根不敢踏入院门半步。
她先是仔细检查了一遍安生经络受损的情况,再亲自把少年抱到庭院的亭台内,用平和许多的灵力对他进行温养。
看向安生的眼神里满是心疼和爱怜,仿佛昨日暴虐残忍的女人并不是她,甚至不惜耗费宝贵的时间和灵力给他处理伤势。
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安生以前总是很困惑一个人怎么能既暴虐又温柔,后来渐渐明白了。
她大抵是希望安生能够爱她,但安生太聪明,她藏不住心里的欲求和邪念。
没有人会爱一个想把自己做成法器的女人。
在意识到这一点时,阴月璃就变得喜怒无常,残忍酷烈,可每次施暴之后,又忍不住想要补救——因为她心里还是有着幻想,幻想少年会爱上她。
阴月璃就是如此矛盾的一个人。
所以每当她进入补救环节时,往往会满足安生的一些小要求,在物质方面,她相当大方,炼气所需的耗材灵物予取予求。
在修行《七情种火诀》之前,安生还无法精准把握对方的情感。
但现在,那团摇曳着爱欲味道的粉色火焰就在他身边熊熊燃烧着,火光的炽烈程度可以跟季幽兰那一团媲美。
‘不是,原来你来真的啊!’
安生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哭。
‘早知道她是个变态,没想到还是个病娇……’
似乎因为被蹭得发痒,安生扬起头,主动露出脆弱的脖颈,方便阴月璃动作,但女人却反而把头抬起,两人对视着。
少年的眼神不同于往日的惊惧和憎恶,反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里面。
‘是什么呢?’
她心里一动,听见安生先一步开口说道:“月璃,你想过与我结为道侣吗?”
此言一出,那缕只有安生能瞧见的粉色火焰剧烈摇曳着,拉扯着四周的光线。
她作为筑基修士,心境起伏本不应当被安生如此轻易地把握,但奈何这句话的杀伤力实在太强。
安生在外人面前一般叫她恩主或者璃姐,独处时通常直呼阴月璃,像这般认真地称呼月璃也是从未有过。
更别提后面那句话……
阴月璃的心跳速度一下子攀上巅峰,滚烫的血液涌上那张温婉美艳的脸庞,眼神一下子变得迷离起来。
“好弟弟,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安生低眉道:“你出身高贵,早早筑就仙基,我只是一个外姓炉鼎,自知配不上你……”
阴月璃目光闪烁,似是想要判断安生话里有几分真情实意,但她的心潮失了平静,爱火正旺,只会觉得面前的安生越来越讨人喜欢了。
“这些年,被你关在这里,哪里都去不得,跟人多说几句话就要被你打骂……”
“我那是为了你好。”
阴月璃忍不住开口说道:“族中那些女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们靠近你都是有企图,要么是图你的身子,要么是想用你来试探我……”
“那你呢,你图我什么?骨头?”安生反问道。
阴月璃搂着少年的双手用力收紧,回答道:“我要的是你这个人。”
“她们都想要通过你达到某种目的,只有我,在你被批命之前就选中了你……”
女人难得敛去了脸上的笑意,双眸直直地盯着安生,强调道:“只有我,要你这个完整的人,从皮囊到骨血,三魂七魄,你的一切都是我的。”
‘龟龟,这是什么宣言……’
安生心里恶寒,关键那团爱火还越烧越旺,如果不是害怕被对方察觉,他现在将爱火采撷出来,炼化入体,必定大有裨益。
“是么,我明白了。”
安生神色平静:“所以你占着我,自己不吃,也不给别人碰,是为了把我完整地炼成法器。”
“……”
阴月璃陷入了沉默,虽然两人对此都心照不宣,但这还是安生第一次跟她摊牌明说这件事。
一旦提及此事,原先的旖旎气氛顿时荡然无存,只剩下刺骨剜心的寒风。
‘这是不能碰的滑梯啊……’
眼见女人眼神变得幽邃渗人,安生笑了笑,轻声说道:“我累了,也想开了,倘若当年不是你,我应当早就死在枉死堂中。”
“横竖都是死,现在这样还多活了些时日,叫你一声恩主也不算叫错……”
他伸出手,主动揽住了对方的腰,阴月璃身体微微一颤,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震惊表情,竟然任由安生反过来抱住她。
“我认命了,那就这样吧。”
安生闭上双眼,贴靠着一处柔软,声若游丝地喃喃道。
女人听得真切,狭长的眼眸里的冷意褪去,荡漾着复杂的情意,艳红的唇绯动了动,却没有说出一口话,最终也缓缓阖上双眼。
‘我没得选……’
淡淡的白雾自池水中升腾,将这座静雅的亭台淹没在一片朦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