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在应天府的巷子里已居住了半个月。她心怀忐忑,几经踌躇,终于鼓起了勇气,缓缓朝着对面那座屋子走去——那便是黄凤曾居住过的地方。
时光悄然流逝,黄凤失踪已快有二十年之久。如今,这座屋子仿若被岁月遗忘的角落,往昔的生机与烟火气早已消散殆尽,徒留一片死寂与荒芜。
秦淮脸上戴着面纱站在屋前,目光凝重地打量着眼前紧闭的大门。那把锈迹斑斑的锁,仿佛锁住了一段尘封的往事,也锁住了她探寻真相的脚步。她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与无力感,勇气在这一刻如潮水般迅速退去。
最终,她悄然转身,决然离去。那黄凤,实乃卑鄙无耻小人,她在心底暗暗发誓,关于此人的一切,将永远封存在记忆的深渊,再不轻易触碰。
第二天一早上,秦淮和赵成吃完早饭。秦淮准备回房间为将要出生的孩子做几件小衣服。赵成准备下地做农活。
突然有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人敲门。走到门口处说“是秦淮家吗?”秦淮和赵成赶快着急开门?
秦淮仔细看着老者,老者身上穿着非常破旧的衣服,衣服上面全部都是补丁,头上戴着一顶破口子帽子。手里紧紧握着一个破口袋,口袋的布料已经磨损得薄如蝉翼,上面有几处明显的破洞,能隐隐看到里面装着一些杂乱的物品。那口袋似乎是他全部的家当,他攥得很紧,仿佛害怕有人会抢走他仅有的一点东西。
老者微微佝偻着身子,脚步缓慢而蹒跚。秦淮仔细一看二十多年没有见面了。秦淮认出来了,竟然是自己的堂哥。
原来,老者名叫秦柏,是秦淮父亲哥哥的儿子。秦柏年轻时候经常来秦淮家里做客。后来秦柏父母去世,秦柏又没有娶妻生子,又因为经济困难,当年听说倭国有着更多的谋生机会,便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前往倭国的船只。一直到秦淮父母去世秦柏也没有出现。居然二十多年后出现了。
赵成怎么也没想到,秦淮竟然会有亲戚,听到秦淮喊那老者“堂哥”时,着实惊住了,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忙请秦柏进屋说话。
屋内,气氛有些拘谨。秦淮看着堂哥,眼中满是关切,率先开口问道:“堂哥,你这些年在倭国怎样?”秦柏微微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无尽的沧桑与疲惫。
“我在倭国的日子,那真是苦不堪言呐。”秦柏缓缓说道,声音里透着苦涩,“初到倭国,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文化又有差异。为了活下去,我只能干着各种粗活累活,都是最底层的杂役。每天从早到晚,一刻不得闲,挣的钱也仅仅够勉强糊口。”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因为语言问题,没少遭人白眼和欺负。我一直想着回来,可每次有这个念头,刚有行动就被倭国人抓到,被狠狠打了几次后,心里害怕得很,就不敢再轻易尝试了。而且,我根本没有路费,连回去的盘缠都凑不齐。”
说到这里,秦柏的神情有些落寞:“在那边,我孤苦伶仃,也没有娶妻生子,一直就这么熬着。这么多年,心里就盼着能有一天回到家乡。直到前不久,实在受不了了,我瞅准机会,偷偷逃了回来。一路上担惊受怕,就怕再被抓回去。好在,终于还是回来了。”
赵成在一旁静静听着,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同情。秦淮也是眼眶泛红,感慨道:“堂哥,这些年你受苦了。好在现在回来了,以后就安安心心在家乡生活,再也不用受那些罪了。”
秦柏微微点头,眼中满是对未来生活的期许:“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些年在外面漂泊,最想念的就是家乡。如今回来了,感觉心里踏实多了。”
秦柏缓缓低下头,神情带着几分局促与无奈,声音低沉却清晰地说道:“当年我前往倭国之际,便已将老房子售卖出去。此后,我一直栖身在巷子里那处废弃的破屋之中。前几日暴雨倾盆,屋子几乎全被浸湿,实在无法再继续居住。起初,我从巷子里的人口中得知,你已失踪快二十年,没想到本月竟又回到此处居住。”说完秦柏依旧低垂着头,沉默不语。秦淮和赵成对视一眼,心中已然有了决定。秦淮率先开口,语气坚定又温和:“堂哥,既然如此,你就住我们这儿吧,我这里有两间屋子一间是我过世的父母住的,一间是我们夫妻住的,你要不嫌弃就住我父母这间。”秦柏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惊喜与感激,“这……这怎么好意思,你们自己也有生活要过。”赵成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堂哥,你别跟我们客气,你一个人在外面吃了那么多苦,现在回来了就是一家人,哪有让你再去住破屋的道理。”秦柏眼眶泛红,嘴唇颤抖着,“那……那就谢谢你们了,我以后一定帮着你们干活,不能白吃白住。”秦淮微笑着点头说道“堂哥,你先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把身体养好了再说。以后的日子还长,咱们一起慢慢过。”秦柏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从这一天起,秦柏便正式住了下来,小院里也多了一份别样的温馨。
秦柏神色凝重,详细询问了秦淮父母离世的具体时间。接着,他目光深沉地望向秦淮,沉声问道:“当年你为何突然失踪,如今又为何归来?”
秦淮面色平静,语气沉稳地简短回应道:“当年我途中遭遇歹人,幸得相公搭救,此后便一直居住在相公的老家杏花村。后来村中遭遇大火,上月我才辗转搬至此处。”
秦柏神色凝重,目光沉静地看向秦淮,沉声问道:“你和妹夫有几个孩子?”秦淮听到这个问题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秦淮想到两个人的养子赵健还有现在肚子里怀着齐亲王的孩子。秦淮听到这个问题的瞬间,神色陡然一滞,整个人仿佛被定在了原地,嘴唇微张,却一时间不知从何开口。
她的脑海中思绪翻涌,自己和赵成结为夫妻前十六年一直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生活,所以一直领养着赵立的儿子。此时养子赵健的身影率先浮现。那个乖巧懂事又有些倔强的孩子,自来到他们身边,给生活带来了无数欢笑与担忧,他的一颦一笑此刻都无比清晰。而现在赵健却发配边疆云南苦寒之地,应该过着苦寒的生活!
然而,还没等她从对赵健的回忆中抽离,腹中那尚在孕育的小生命又让她的心狠狠揪了一下。这孩子的父亲是齐亲王,这个身份给未来蒙上了一层厚重的迷雾。
想到这里,秦淮的手不自觉地抚上肚子,眼中满是复杂的神色。是担忧,是对未知的恐惧,也是身为母亲本能的温柔与慈爱。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两个截然不同又都与她命运紧密相连的生命,更不知该如何把这千头万绪向提问者诉说。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她站在那里,内心的挣扎如暴风雨般翻江倒海,试图从混乱的思绪中理出一丝头绪,找到那个合适的开场,可每一种可能的话语在舌尖打转,最终都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梗在喉间,难以言说。
就在秦淮不知如何作答时,赵成适时开口解围:“堂哥,我们收养过我哥哥一个孩子,叫赵健,不过前些日子被发配去云南边疆了。”秦柏听后,眼中满是惋惜,“唉,这孩子命苦啊。”接着他的目光又落在秦淮微微隆起的肚子上,疑惑道:“那这孩子……”
赵成面色凝重,言辞沉稳地再度开口:“如今,淮儿腹中怀着我们的孩子,还是双胞胎,已快四个月了。”秦淮听闻,眼中满是感激,静静地凝视着赵成。秦柏听闻,神色间闪过一抹惊喜,旋即敛起神情,语调平稳而郑重地说道:“恭喜二位,成亲十余载,如今终得麟儿,还是一对双胞胎,实乃幸事。”
秦柏忽然脸色煞白,目光死死地锁住戴着面纱的秦淮,声音低沉而严肃地又问道:“你脸上为何总戴着面纱?”秦淮神情悲戚,语气沉重地缓缓说道:“上次在杏花村遭遇一场大火,熊熊烈火将房屋尽数吞噬,而我也未能幸免,脸部惨遭毁容,不得已只能以面纱遮面。所幸,腹中的孩子并无大碍。”
在秦柏灼灼目光的逼视下,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秦淮内心天人交战,一方面是对揭开秘密的恐惧,另一方面是面对秦柏的无法回避。
赵成站在她身前,回头轻轻握住她的手,传递着无声的鼓励与支持。他的眼神坚定,仿佛在告诉秦淮,无论如何,他都会陪在她身边。秦淮深吸一口气,缓缓抬手,手指微微颤抖地轻轻撩起面纱。
随着面纱一点点落下,触目惊心的疤痕映入秦柏眼帘。疤痕蜿蜒曲折,停留在脸颊处。
秦淮微微低下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缓缓说道:“这道疤,就是在大火中烧伤的让我自卑,让我害怕面对他人的目光。这几个月一直以来,我都用面纱遮掩,不想让别人看到我这不完美的一面。”
赵成握紧她的手,给予她力量。他看向秦柏,说道:“堂哥,这道疤并不影响淮儿的善良与美好,她一直是我心中最珍贵的人。”
秦柏眼中闪过一丝动容,他走上前,轻轻拍了拍赵成的肩膀,又看向秦淮,神色柔和了许多:“堂妹,这疤并不能定义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痛过往,重要的是我们如何面对。如今看到你们如此恩爱,又即将迎来新生命,这才是最重要的。”
秦淮抬起头,眼中泪光闪烁,她从秦柏的话语中感受到了理解与包容。这一刻,她非常感动,一直以来,她都害怕他人异样的眼光,害怕被人歧视,但秦柏的反应让她明白,真正在意她的人,在意的是她的内在,而非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