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问题?
问题很大。
这问题涉及谁才是真正的鲍小姐,是活着的老太太,还是死去的那具白骨?
当然,也涉及她和父亲真正的身世。
叶青雪正沉思着,秋深忽然来说:“小姐,老夫人在前厅派人来请。潘家上门求亲,老夫人想问问您的意见。”
潘家上门求亲?
难道是潘衡?
叶青雪着实愣了下,没想到这个时候,潘家会往侯府来,他们是真的不怕沾上腥臭啊。
褫夺叶存缙爵位、罢他官职的圣旨,难道还没下来吗?潘家这个时候怎么顶风来侯府提亲?
想到叶存缙,叶青雪又想到他昨天说的那个小册子……
她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叶青雪让尤妈妈出去,把秋深喊过来,“你带着谭叔他们去叶存缙的院子,找一本小册子……”
她简单把昨天的事情和秋深说了后,便道:“找到之后你把小册子毁了。”
秋深一听就知晓事态紧急,连忙赶去。
叶青雪简单更衣之后,也立即往前厅而去,心里却在盘算着,等会儿如何拒绝潘家求亲,才不损伤潘家脸面。
她是真没想到,潘家会上门求娶她啊。
到了前厅,叶青雪发现,不仅潘衡来了,便是他父母也都来了。
而且他们看向她的目光里,满是赞赏和感激,一副“若能娶她回家做潘家妇该多好”的表情。
叶青雪深吸口气,镇定自若上前给潘家三人见礼,潘衡也回她一礼。
叶青雪在老太太下手处坐下来,老太太开口告知叶青雪,潘家此次上门的原因。
老太太说话时,叶青雪一直观察她的表情,越发觉得老太太和画上那女子,长相相似。
只是一个老了;
一个没来得及苍老就已经死了。
“青雪你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孩子,所以我叫人喊你来,问问你的意思,你若觉得可,这门亲事我便帮你应下了。”
哪里有长辈当着求亲之人的面,问当事人意思的?若她不答应,岂不是叫她把潘家给得罪了吗?
又或者说,老太太特意把她喊过来,有其他图谋。
总之不管怎样,潘家求亲的事,还是得她亲自来拒绝,毕竟她和潘衡之间,也算是有一场交情。
叶青雪直接道:“不知潘公子可否与我逛逛后花园?逛完之后,我自会有答案给到潘公子。”
潘衡微微一怔,和父母对视一眼,然后点头答应。
叶青雪转身往后花园的方向走。
潘衡跟上来。
“是不是……我叫父母上门提亲,太唐突了?”潘衡问道,带着几分紧张。
叶青雪笑道:“您未婚我未嫁,你潘家上门提亲,是正常行为,没什么唐突的。”
春天还太早了,很多花都还没有开放,叶青雪停在一树枯枝前,回头看他。
“潘公子是听闻我的事迹之后,猜测我在侯府日子艰难,所以才着急上门提亲的,对吗?”
潘衡再次一怔,她居然知道。
但也不完全是因为这样……
他始终后悔,那天叶青雪提出同骑一匹马的时候,他没有答应,他感觉自己错过了很重要的东西。
即便现在叶青雪站在他的面前,他也有这种感觉,大概是因为,她身为女子,在面对他潘家上门提亲之事时,半点羞涩都没有吧?
“潘公子善良大义,我记在心里。但不要因为想拯救一个人,就把她娶回家。天底下可怜的女子太多,恐怕潘公子日后娶不过来。”
潘衡心中着急,连忙道:“你误会了,我让父母上门提亲,并非只是因为想要拯救你,更多的是因为,我欣赏你!”
一句话急急说完,他已经面色涨红。
但他还是紧握拳头,抿了抿唇之后,鼓足勇气说道:“实不相瞒,见过姑娘之后,潘某眼中再瞧不见别人,不知这个求娶的理由可足够?”
叶青雪看着眼前的男子,他实在是名副其实的谦谦君子,温润儒雅。
不仅从他拒绝与她同骑一匹马可以看得出来,而且从他堂堂正正请父母上门提亲,丝毫不扭捏,更看得出来。
不提曾经是否在意,也不提将来会否变心,至少此刻他真情。
叶青雪觉得自己有点幸运,有生之年,还能有个男子对她产生好感。
在此之前,从没有人喜欢过她。
叶青雪由衷地道:“谢谢你潘公子,但是我不能嫁给你,因为……”
有人从不远处信步而来,截断她的话:“因为,潘公子你比她弱太多了,女人都喜欢比她厉害的。”
叶青雪与潘衡同时皱眉,循声看去,只见一身穿黑色锦衣、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大步走来。
好熟悉的身影!潘衡如此想着,眉头皱得更深,如此姿容气度……在哪里见过呢?
不应该毫无印象啊。
云濯随手劈落一根树枝,随意朝潘衡踢过去,潘衡愣了下,连忙接住。
“我是叶大姑娘的侍卫,你想娶我家小姐,得先打赢我。”
潘衡捏着树枝,立即朝叶青雪看去。
叶青雪没想到云濯会来这么一茬。
反正她是不能嫁给潘衡的,便觉得云濯这个法子甚好,故而点头答应。
“我侍卫说的就是我想说的。”叶青雪道:“我的确慕强,如果比我弱的,我就不考虑嫁给他了。”
潘衡又是一愣,感觉自己对叶青雪的了解,实在不够多。
哪家姑娘会直接承认自己慕强呢?
叶青雪竟如此直接。
但仔细一想,这似乎又很符合她一贯的作风。
叶青雪又道:“潘公子放心,便是输了,也只我们三人知晓,此事定不会宣扬出去的。
“只需要你回头找个理由,和你父母说一声,我不能嫁给你即可。”
潘衡笑道:“叶大姑娘对潘某,这般没有信心吗?”
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花园小道上,云濯与潘衡相对而立,手中都持着一根树枝。
潘衡动了,只见树枝在他手中仿佛化作长剑,直刺对方咽喉。
然而,云濯身形一闪,树枝如灵蛇般缠上他的树枝,轻轻一挑,竟将他手中树枝引偏。
潘衡大惊,急忙变招,树枝如雨点般洒下。
云濯却不慌不忙,树枝如游龙般穿梭于潘衡的招势之中,轻点、横扫,竟将潘衡的攻势一一化解。
不知过了多久,潘衡终于力竭,树枝脱手而出,插入地面。
他恍然一惊,自己当真要输了吗?
只见云濯轻轻一挥,树枝如灵蛇般缠上他手腕,轻轻一拉,竟将潘衡拉倒在地。
“你输了,潘公子。”云濯一锤定音。
潘衡脸色苍白,看看云濯,又看看叶青雪。
虽然刚才比试是点到即止,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哪怕再打上几个时辰,他也只会输得更惨。
现在这情况,俨然对方是收了手的。
潘衡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站起身来,看向叶青雪,却是满脸固执:
“武功上我的确输给这位兄台了,但文采我未必不是他的对手!叶大姑娘回头可看看我在考场、官场上的成绩,若你那时候觉得尚可,潘某再上门求娶,今日打扰了!”
他朝叶青雪和云濯拱手作揖,转身大步离开。
叶青雪见他脊背挺得笔直,可见此人虽然输了武功,但是志气一点不输。
她没有喊住潘衡说点什么。
也许这是她和潘衡最后一次见面,下次潘衡再听到她的消息时,她应该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那时候他的固执就会散去。
真是……有些人在不知不觉当中,就见了最后一面,只是那时,很多人还不知晓。
收回视线,叶青雪对云濯道:“我们回去吧。”
前厅她就不必去了,潘衡会劝说他父母的,她再去说,反而尴尬。
只是,她能够这么轻松地离开,倒是有些意外,老太太没有从中作梗呢。
天空阴沉,乌云滚动,雷声阵阵。
叶青雪道:“今晚可能会有一场暴风雨。对了,菱公子怎么会到前面来?”
云濯道:“既是你的侍卫,自然要随时随地为你解决麻烦。”
“你怎知这是我的麻烦?嫁给礼部尚书长子,这门婚事不错,而且潘公子一表人才,谦谦君子,对我也认真。”
云濯脚步顿住,沉默片刻:“我去帮你把他喊回来,告诉他你很中意这门婚事?”
他转身要走,叶青雪急得连忙拉住他的衣摆:“别!”
他的衣摆是黑色,叶青雪手指白皙,云濯静静注视着她抓住自己衣摆的手,喉结竟滚动了下。
叶青雪收回手,往关雎院走:“我快死了,答应嫁给他有什么用?刚才我就想和他说出真相的,但恐怕他难以置信,又会生出许多不必要的事端,所以就用了你的法子。”
是嫁给潘衡没用,而不是不想嫁给潘衡!云濯从她的话中,读出了这个意思。
但他只是抿唇,没有做声,只不过周身气压低了很多。
叶青雪想到了别的,又道:“你身份如此尊贵,怎么愿意自称是我的侍卫?”
昨晚她实在想不出如何向邢嬷嬷介绍云濯了,同时也想着刺激他一下,才故意那样说话。
云濯停下来,凝视她的眼睛,道:“昨晚上我去找你,便是想告诉你,侍卫这个身份不错。”
便于他藏身,也便于他活动。
叶青雪立刻明白他的意思:“确实如此,看来我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你接下来有清晰的计划吗?”
云濯道:“我需要出去一趟,把你贴身的帕子给我。”
“什么?”叶青雪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让我把贴身的帕子给你?”
“对,以备不时之需。”云濯语气认真严肃,不像是在说什么旖旎的话题。
听他的语调,叶青雪还以为两人在讨论的是朝堂、百姓之事,可他提出想要的东西,却是……贴身帕子?
“能做什么需要?”叶青雪把帕子取下来给他。
云濯把帕子握进手心:“说不定关键时刻,能够用来保命。”
帕子收好,他忽然凑过来,叶青雪下意识后退,却被他摁住肩膀。
他贴在叶青雪耳边说了句悄悄话,叶青雪眸中闪过讶然之色,原来如此。
云濯微微退开,以正常音量对她道:“老太太没想让你嫁礼部尚书长子这样的好门第,却把你喊到前厅来,目的大概就是这样,今晚的关雎院危险重重,你能应付吗?”
“若我说不能,你可以不出去,留下来帮我吗?”
云濯却在沉默几许之后,道:“你是将死之人,他们不是你的对手。”
叶青雪:“……”是在说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云濯走后,她慢慢走回关雎院,把白骨和老太太的事情,重新想了一遍,思路清晰很多。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触摸到事情的全部真相了。
傍晚将至,叶青雪回到关雎院。
这时候的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要听听看扈嬷嬷怎么说、叶存嗣和叶雅冰的身世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