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一下又一下慢慢摇头,眼泪不断地掉落下来,像是不能接受眼前的境况。
“老太太是不是不知道,闵盈盈调换两个孩子的事情呢?所以,她为除掉侯府祸害,为振兴侯府,才放了这样一场火?
“如果她救我,就也把你们都放出去了,那今日的筹谋便全都毁于一旦,是这样吗?
“否则我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杀死你和存嗣……”周夫人蓦地挣开叶青雪的钳制,如同一只暴怒的狮子,眼里充斥着浓浓的愤怒。
“我要去找她问个清楚明白,问问她到底知不知道真相,问问她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利用我!”
她从叶青雪的手中挣脱出去,跌跌撞撞去寻找大门,要往门外冲去。
叶青雪的手落空,但她只是看着周夫人冲出去,没有阻止,也没有说话。
哗啦!
一声巨响,有梁木被烧掉了,从上面砸下来,就砸在周夫人跟前,无数的火花朝她身上迸溅。
不仅堵住她往外逃去的路,还把她逼得后退几步,而后重重跌坐在地上。
她瞪直了眼睛看着眼前一幕,发现所有出口都被烧着了,根本没有路可以出去。
……所有人都错过了最佳逃生时间。
扈嬷嬷来到她身边,看着她道:“大夫人,方才有一事老奴忘记告诉你了,大小姐的八字并没有刑克姊妹,当年的道士不过是被闵夫人收买了而已。
“两个孩子日日夜夜啼哭,也是闵夫人叫我们下的药,孩子日日夜夜腹痛,自然啼哭不止。
“大小姐去了乡下,二姑娘便可以侯府嫡长女的身份,外出交际了,所有人的目光与荣耀,都将集中在二姑娘身上。”
这个消息,再次如一记重锤,狠狠敲在周夫人脑袋上,她一阵眩晕,几乎看不清眼前的画面,呼吸变得无比困难。
竟是如此,竟是如此!
心脏疼痛……不,浑身都痛,那痛仿佛从骨头缝里发出来,叫她痛不欲生。
她瘫坐在地上,闭上眼睛,浑浑噩噩地想,如果十五年前,叶存嗣和叶雅冰没有被调换、叶青雪不背负着刑克姊妹的骂名,侯爷去世以后,她在侯府也不至于直不起腰来做人。
不,应该说只要闵盈盈不生出坏心思,侯爷就不会那么早死去!
这一切,都是闵盈盈害的!
而老太太……现在居然要把他们一家三口,烧死在这里,何其残忍!
她死不足惜,但她好想出去讨个公道,为多年来委曲求全的自己,为她两个苦命的孩子,为这一切的真相……讨个公道!
可是火烧得太旺了,马上就烧到他们身上来了,出不去,根本出不去!
她好恨,好恨啊!
痛彻心扉,怒不可遏,无能为力,三种极端的情绪叠加在一起,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吗?
如果她死了,她要化成厉鬼,去找闵盈盈报仇,去找老太太问个清楚明白。
如果,她死了……
周夫人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之后,忽然转身,扑到叶青雪脚边,抓住她的裙摆,痛哭流涕:
“青雪,我错了,母亲错了……母亲被骗得太惨了,母亲恨不得一死了之,你和存嗣……能不能原谅我?”
叶青雪弯腰,握住她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周夫人满眼期待地看着她,眼泪还在流淌,如果死之前,能够得到叶青雪和叶存嗣的原谅,她也算没有那么遗憾了。
大火已经烧到房顶,火势在逼近,气温开始灼人,浓烟也开始呛鼻。
叶青雪目光寒冷,盯着她的眼睛,问道:“我用什么原谅你?柴禾、稻草、桐油,都是你带着侍卫们准备的,放火的命令是你下的——”
叶青雪的手,指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最小的有小宝、扈嬷嬷两个外孙。
最年长的有邢嬷嬷和扈嬷嬷。
还有春夏秋冬、刘磐以及扈嬷嬷的女婿,这几个正值青春年少的人。
最后便是周夫人亲生但多年不曾养育、关爱过的儿子,叶存嗣。
叶青雪道:“这么多人的性命都在这里了,你叫我用什么原谅你?”
周夫人的眼眸逐渐充血,身体里的愤怒与无助比之先前扈嬷嬷,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终于知道自己罪孽滔天,便是万死也难以赎罪。
哗啦啦!
哗啦啦啦!
有什么东西,密密麻麻砸在房顶上,但是被大火燃烧的声音吞噬了,传到叶青雪等人的耳朵里时,那声音已经很小很小。
但是叶青雪心里知道,那是什么。
“房屋要塌了!”最后的最后,叶青雪的声音,被坍塌下来的屋顶淹没,一切归于沉寂。
「终于开始塌陷了。」关雎院外,老太太看着这一幕,暗暗松了口气,「可惜只塌陷了一小片,距离彻底被烧塌,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如果不是忽然下雨、下冰雹,她倒是也不着急,按照这个火势烧下去,整个关雎院都会被烧成灰烬,里面的人一个都不会留下。
可惜居然下雨了,还下起了冰雹,雨珠很大,冰雹不小,那屋顶被火势烧得摇摇欲坠,然后被砸塌了,并不完全是被火给烧塌了。
好在火势足够旺盛,便是下雨,也一时半会儿无法浇灭。
而且,只是刚才那阵雨大而已,砸塌一片屋顶之后,就迅速小了下来,冰雹也暂时停了。
整个屋子还在燃烧,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
老太太带着众人,退守到不远处的亭子里,即便风吹雨斜,打湿了鞋子与裙摆,寒意浸浸,她也一刻不离开。
只为亲眼看着关雎院被烧成灰烬。
只为亲眼看着里面的人无法活着走出来。
她手握佛珠,双手捧到身前,闭上眼睛,默默祈祷:“雨势小些,再小些,等到关雎院被彻底烧毁了再下吧!”
“老夫人!”王嬷嬷忽然喊她,那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好像有人来了。”
老太太立即睁开眼睛,看到前方雨幕中,走来一伙人,提着琉璃灯盏,风吹雨打也吹不灭里面的光亮。
王嬷嬷往前查看,很快退回来,“是闵家的人!”
老太太眉头皱了皱,这个时候闵家的人来侯府干什么!而且看那阵势还挺大的!
一盏又一盏的灯笼,在伞下快速移动,不过片刻功夫,就来到了亭子外面。
为首之人正是闵盈盈的大哥闵修贤。
亭子下的灯笼在摇晃,但老太太还是看见闵修贤以及他身后的闵家众人,满身怒气。
但该有的礼数,闵修贤没落下。
老太太问他:“不知这样的风雨天,闵大人往我侯府过来,所为何事?”
方才的瓢泼大雨过后,便是毛毛细雨,暂时可忽略不计,闵修贤带着沉沉怒气,
问:“修贤今日前来,是想问问老夫人,何故将我妹子打成残疾?又纵容旁人诬陷我外甥存缙,以致身败名裂?
“我妹子纵是犯下天大的过错,也该由大周律法进行惩罚,怎容得下一个小丫头如此折磨她?
“存缙亦是如此,他是小侯爷,更是朝廷命官,老夫人怎纵容小丫头诬陷他至此?”
闵修贤弯腰拱手,他身后的闵家人亦是如此,而后闵修贤道:“今日闵家众人恳请老夫人,给我们闵家一个交代!
“我们闵家的姑娘,虽然已经嫁到你们侯府来,可娘家人并不是都死绝了,任由她被这般欺负而不管!”
原来是为闵盈盈来的!
老太太心里想,闵盈盈做的烂事她都不想说呢,闵家还敢来要交代?
若真将闵盈盈交给大周律法处置,现在闵盈盈已经死了。
谋杀朝廷命官,还是叶啸白这等立下赫赫战功的猛将,若被皇帝知晓,闵盈盈只怕要被五马分尸。
可奈何闵盈盈是叶存缙的生身母亲,当下与侯府的荣辱联系在一起,而她已经选择除掉大房一家,自然就要保住二房。
深吸口气,老太太叹息着,沉痛地说道:“青雪这孩子,从小跟她父亲学了些拳脚功夫,一手鞭子耍得极好,对闵氏下手的时候又狠又快,奈何老身在旁边看着,想要阻止已经无能为力。
“至于她陷害存缙的事情,老身也是后来才知晓……老身一直想要严惩青雪,让她知错、认错,然后弥补自己的过错。
“可谁曾料想,她在自己院子反思期间,院中竟发生大火,闵大人你看,这样大的火,怕是青雪救不出来了,她的堂弟存嗣也在里面。
“对于这两个孩子,侯府教养不当,确实有错。我们本应该把他们姐弟二人绑了,送去闵家给你们一个交代。
“可上天都看不下去他们的恶行,竟先一步下手让他们死在大火当中,这大概就是上天给你们闵家的交代吧。”
老太太说着话,便落下泪来。
“只是可怜我这老太婆,白发苍苍,却要先后送走这么多孩子……”
老太太仿佛痛到极致,脚下一软,靠到王嬷嬷怀中,嘴里嚷着:“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闵修贤看向关雎院那不断燃烧的大火,方才的阵雨让大火熄灭了些,但现在又卷土重来了。
如果叶青雪和叶存嗣都在里面,那真是……无法活着出来。
他感觉胸口出了口恶气,妹妹的残废,用叶青雪的性命去填,倒也算是报仇了。
只是存嗣也跟着出事,不知妹妹是否会伤心?
罢了,存嗣本就是废掉的孩子,而且他居然还敢和叶青雪联手,对付他妹妹和存缙,死就死了。
他们死了也好,叶存缙被诬陷的事情,就可以重新“翻案”,死人难道还能赢得过活人不成?
砰!!
一声巨响,惊得众人身心一颤。
老太太以为是房屋彻底烧塌了,可仔细看去,房屋还在烧,并没有塌。
她连忙站直身体,急急问道:“那是什么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