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濯掷地有声道:“父皇,儿臣以为翎阳公主不够尊敬我大周瑄王!天鹰圣国和亲的诚心有待商榷!”
翎阳公主立即道:“靖王此话不对,虽然瑄王受伤,但我也付出了自己的处子之身,何来不尊敬你们大周?”
云濯语气凌厉:“若是尊敬,圆房就该放到新婚之夜,而不是今晚上!而且公主还给瑄王下毒,让他抵抗不得,让他像个男宠般沦为公主玩物,有何尊重可言?”
翎阳公主去看沈皇后,沈皇后怒急攻心,却一个字也说不上来。
翎阳公主委屈又愤怒,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云濯话锋一转,道:“当然,和亲是两国友好邦交的要事,不能因为一点点意外就将其取消!但是我们大周瑄王,也不能就这样任由公主欺负!
“所以父皇,儿臣主张此次送往天鹰圣国的粮食,最多五万石!公主有错,但和亲不能废,所以公主理应在粮食上做出让步,代替天鹰圣国表达对瑄王的歉意!”
他转头去看翎阳公主,目光凌厉:“翎阳公主出行我大周,一言一行皆代表天鹰圣国,公主不会不愿意吧?”
事情忽然扯到粮食上面,皇帝有些意外,但是又觉得云濯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去年大周丰收,送四十万石粮食,对大周没有多大影响,但是谁会嫌弃粮食多呢?
沈皇后也是到了此刻,才明白自己掉进了怎样的大坑里。
但是她实在不知道,自己究竟哪一步走错了,居然让云濯和叶青雪提前知晓她的计谋,以至于挖坑在这里等她!
沈皇后当即道:“不行!今晚的事情,往小了说,不过是两个年轻男女情不自禁罢了!
“靖王故意放大事情,减少送往天鹰圣国的粮食,是为了激怒天鹰王吗?天鹰王震怒,两国友好邦交被毁,对靖王有什么好处!”
沈皇后转而对皇帝跪下:“皇上,臣妾以为靖王所言不可行,翎阳公主不远千里和亲到我大周,即便发生什么意外,也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减少两国冲突,建立两国和平!
“但是靖王所言,完全是在激化两国矛盾,况且我们大周又不是拿不出四十万石粮食,何必叫他国小瞧我们大周的胸襟?”
话音刚落下,定王云池也带着几个臣子过来了,往皇帝跟前一跪,云池便开口:
“父皇,母后所言甚是,即便按照靖王兄所说,也只能节省五万石粮食而已,却反而因此激怒天鹰王,得不偿失!”
他身后的几个臣子,亦如此附和。
皇帝听得他们如此言语,便也知晓,翎阳公主和七皇子的事情,已经传出去了。
毕竟事情闹得这样大,又要调查真相,实在很难遮掩。
云濯深吸口气,道:“父皇,四十万石粮食从来不少,它可以填补天鹰圣国一个季度的粮食亏损!
“可以在一个季度的灾荒里,解救万万百姓!在天鹰圣国如此,在我大周亦是如此!
“古人曰:‘国无九年之蓄,曰不足;无六年之蓄,曰急;无三年之蓄,曰国非其国也。’若四十万石粮食全送去天鹰圣国,天灾一来,我大周百姓如何度过?请父皇三思!”
殿内有瞬间的寂静。
而后,有臣子方秉直恨声道:“近些年来,大周风调雨顺,何来天灾一说?靖王殿下想要破坏两国和亲不说,还想要诅咒我大周,是何居心!”
这指控相当严重。
皇帝安静坐在高位上,手里盘着绿色珠串,听着他们争吵,暂时不言语。
沈皇后道:“皇上,臣妾还是之前那句话,今晚之事往小了说,不过是瑄王与公主提前圆房罢了。
“实在上升不到减少送粮的事情上,靖王今晚所言,先是破坏两国友好邦交,再是危言耸听,若听从他的,只怕国之将乱啊,皇上!”
云濯道:“敢问皇后娘娘,即便大周近些年来风调雨顺,谁能够确定它今年不会有水患?谁敢十分确定,并且承担其后果?是您吗?
“若六月当真水患,您又当如何承担?四十万石粮食送出去,我国灾民当何以为继?您身为大周国母,一点也不为我大周子民考虑吗!”
他声声质问,如雷如电,又快又狠,简直叫人招架不住。
方秉直等人汗珠滚落。
几个月前,云濯在他们眼中,还是那个温和有礼的太子,但是几个月之后,却发现他凌厉如刀子,锋利异常。
每一句话都如刀锋,从他们面上刮过!
气氛如绷到极致的弦,一触即断。
沈皇后张口想要说什么,殿上却忽然响起“啪嗒”一声,似有什么东西落地,众人循声看去,看见叶青雪。
她脚边掉落了什么东西,是从她广袖之中掉出来的,她蹲下去捡起,顿时大惊失色,将其丢出去,而后跪地:“皇上恕罪,此事与臣女无关啊!”
那是什么东西?怎么把向来胆大的叶青雪吓成这样?怀福带人上前查看,也吓得不轻!
皇帝问道:“是什么!”
怀福跪在地上,其他人也迅速跪下来,怀福哆嗦着道:“回皇上,是……是人偶!”
巫蛊人偶!
人人闻之变色。
叶青雪眼泪掉了出来,道:“皇上,这东西不是臣女的,臣女根本不懂什么巫蛊之术啊!方才……方才只有皇后触碰过臣女,就是在臣女拉皇后的时候……”
怀福用盘子将人偶装好,呈到皇帝跟前,那人偶竟身着龙袍,背面还写着皇帝的八字!
居然诅咒天子!
皇帝震怒,将人偶狠狠砸出去:“查!朕要看看,谁人敢在宫中行巫蛊之术,再将其嫁祸到叶家小姐身上!”
沈皇后脸色微微泛白:“皇上,有没有可能……这人偶就是叶小姐自己准备的?她没藏好,掉了出来?”
叶青雪立即道:“皇上,家父一生为大周而战,为皇上而战,他是臣女一生的信仰,即便只是为了父亲,臣女也绝不可能对您行诅咒之术!
“况且,若要行此咒术,臣女何必将人偶带入宫中,等着被人发现,让自己掉脑袋?”
皇帝不语,但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表情,谁也不敢多吭声。
唯有叶青雪,还在继续说道:“皇上不若想想,是谁将您引到此处?又是谁将臣女引到此处?”
是皇后!
叶青雪再问:“又有谁,能轻易得到制作龙袍的布料,而不会被怀疑?”
如果说先前沈皇后还不大明白,为何会出现巫蛊人偶,那么随着叶青雪的话语出口,她就明白了。
这个巫蛊人偶,针对她!
皇帝脸色铁青:“来人,搜查皇后的凤梧宫!”
候在外头的崔绍得令,应“是”之后便迅速带着侍卫,往凤梧宫而去!
叶青雪与云濯联手陷害她,那凤梧宫一定干净不了,沈皇后如此想着,膝行往皇帝跟前而去,抓住他膝盖上的衣摆。
“皇上,臣妾是被栽赃陷害的,臣妾对您的心日月可鉴,您千万不要受蒙骗了啊。”沈皇后的眼泪,滚滚落下,好不可怜。
皇帝微微坐直身体,用拇指擦拭掉她脸上的泪水,沈皇后以为他多少有些相信自己,结果却听皇帝说道:
“目前还没有人说巫蛊之术,是皇后所为,也没有任何证据指向皇后,皇后为何早早求饶?是心虚吗?”
说到最后一个字,皇帝的拇指重重压在沈皇后的脸颊上,压开一切血色,让那片皮肤变得无比青白。
他身子更是前倾,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似有将沈皇后碾成齑粉的架势。
沈皇后微微愣住,这才反应过来,的确如皇帝所说,目前无人指证她,也没有证据指证她……叶青雪和云濯连她的反应,都算计在内了。
“皇上,这是卑职在凤梧宫中搜到的东西。”崔绍很快带着人回来,手里拿着一个托盘,将东西呈上去。
皇帝慢慢直起身子,松开沈皇后的脸,朝那托盘看过去。
有香囊,上面绣着被万箭穿心的五爪龙。
还有鲜血与朱砂混合在一起写出来的咒文,句句指向帝王。
皇帝打翻了盘子。
人人跪下颤声齐呼:“皇上息怒!”
皇帝闭上眼睛捻着珠串,良久才道:“朕竟不知,中宫凤印之下还压着这等魑魅伎俩!”
他声音不高,却充满威严,更似淬了毒的冰刀。
“皇后近来梦魇缠身,怕是冲撞了太阴星君。即日起闭宫诵《女戒》百遍,凤印暂交贤妃执掌。非朕手谕,不得踏出殿门半步。
“凡涉巫蛊之物,着大理寺彻查。若让朕知道还有谁沾了这些脏东西……”皇帝眼神扫过瑟瑟发抖的宫人们,“定不轻饶!”
沈皇后道:“皇上,臣妾是被冤枉的!”
云池道:“父皇,母后绝不可能做出这等事情,她与您多年夫妻,为何要诅咒您?”
方秉直等臣子道:“还请皇上彻查此案,以免叫皇后娘娘蒙受不白之冤!”
皇帝听他们求情,并不打断,等他们说完,才道:“你们的求情,朕听到了。”
但是并不打算理会。
他再次倾身,捏住沈皇后下巴,几乎要把她下颌骨捏碎:“朕上次禁足你不足两月,你便对朕怀恨在心,所以弄了这等巫蛊之术,皇后好得很啊。”
叶青雪低垂视线看着地面,她其实想了另外的理由,来给沈皇后定下犯罪动机。
结果皇帝自己给了。
他甩开沈皇后下巴,“拖下去!”
沈皇后自知大势已去,暂时难以转圜,便恨恨地看向云濯与叶青雪。
巫蛊栽赃,她确实毫无防备,但是他们二人的目的,难道仅仅是巫蛊栽赃吗?
渐渐被拖远了的沈皇后听到云濯道:“父皇,皇后娘娘行此巫蛊之术,实在有违天德,难保风调雨顺多年的大周,不会被天降灾祸!
“六月水患不来,八月蝗灾呢?寒冬腊月的霜冻呢?总要防患于未然!
“或许七弟被欺负至此,便是一个警示!
“再有,减少五万石粮食送往天鹰圣国,是翎阳公主应该做出的让步,是他们天鹰圣国应该表达的诚意!”
皇帝沉思良久:“允!”
云濯与叶青雪仍然跪在地上,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他们步步算计,为的就是沈皇后失去话语权,为的就是打击定王党让他们失声,为的就是减少送往天鹰圣国的粮食!
目前,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