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队正捂着喷血的脖子,眼睛瞪的大大的,从满是不可置信,到彻底失焦黯淡下去,不过几乎呼吸的时间。
便是这几个呼吸,唐辰感觉像过了数年,原来杀人如杀鸡,宛转当前死,这句诗描写的是真实的事实。
太血腥,太残暴了!
不提突然见到一人在眼前活生生被杀,他的大脑和心理受到怎样的冲击。
单说赵李二人,见状也不废话,各自抄起一把收缴来的横刀,转身出屋,不多时,院中再无一个活人。
二人回来后,身上竟然半点鲜血都没沾到,只是手里那把刀,染成了血红色,刀尖犹自滴血。
三人抱拳拱手齐声道:“谢旗牌提点,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强制平复住心情的唐辰,眼神刻意上瞟斜视四十五度,抱拳拱手高举过顶,装的大义凛然道:
“都是为皇上效忠。”
其实他是害怕看到死人的眼睛,传说与死人眼睛对视,冤魂会找上最后看到的那个人。
第一次见真正死人的他,胆颤心惊,冷汗直冒。
可作为这帮杀人不眨眼刽子手的头头,他又不得不表现出云淡风轻,一切都是小事的淡定从容。
撇开这些细枝末节不谈,唐辰对三人的反应颇感意外。
原以为他们三个都是那种做事一板一眼的蠢蛋,没成想反应这么快,他只是提点了两句,三人果断做出选择。
看来三个档案管理员只是办公室坐久了,遇事的经验不足,很多事有些想当然,并不是没有能力。
隆王练私兵,一个随时出外勤还有着东城所履历背景的队正都知道,那掌握着东城所和清浊司两大密探机构的皇上会不知道?
既然知道,却引而不发,所为何来?无非是构不成威胁,或者是留给某人的磨刀石。
如果他们莽撞地将事情捅了出来,逼的明良帝与隆王不得不明牌,父子对局,无论谁胜谁负,死的肯定是那个告密之人。
在那个队正为了求活选择自爆时,唐辰已经想通这些,所以他选择作壁上观,顺便提点一下急功心切的赵钱李三人。
大家毕竟同事一场,别稀里糊涂就成了人家父子过招的牺牲品。
只是他没想到钱大通的反应如此快,与初次见面时的印象,大相径庭,让唐辰有些刮目相看。
天微微亮,宵禁解除后,他们还是搬了家。
赵钱李三人将那些人挖坑埋在了驴棚下面,之后又用水清洗了三遍,才带着重新伪装好的孙嵋,和那个几乎半绑架的老妈子离开了这套租住的房子。
与死人同在一个屋檐下,饶是唐辰再神经大条,也睡不安稳,更何况他还不是那种大大咧咧的人。
这次由孙嵋带着他们,去了她家的那间店铺,前店后宅的设计,虽然比不上那处租的院子阔气,但勉强能住。
更何况,有孙嵋的那个老仆看着,他们也不用专门留人盯着那个老妈子。
“你今天的任务,就是让那个李鸿留下一张墨宝,随意写什么都行。也不用带回来,到时候自会有人收走。”唐辰叮嘱孙嵋道。
“他要是不来呢?”孙嵋想不通为什么要这样做,不过只要能救爹,做什么都无所谓。
“他肯定会去,你不用操心这个,这次让赵哥和钱哥跟着你,还有不准再喝酒,如果再喝的跟昨天那样,那你爹还是你自己救吧。”唐辰严正说道。
孙嵋对喝醉后发生的事情没有一点印象,不过看四人的神情,她大概知道自己应该出了很大的糗。
幸好脸上重新戴上面具,谁也看不出她的羞赧。
听到他不跟着去,倒是颇为诧异地反问了一句:“你不跟着去?”
赵钱李三人同样十分惊诧的望向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小团体习惯了少年的指挥安排。
唐辰笑了笑,道:
“今日是大朝会,朝堂上肯定会有大事发生,如今这个时间段快散朝了,我带着李哥去打听一下消息,好随时调整接下来的计划。”
还有一点没说,他要去还债,魏忠贤这家伙借给他的钱,是从福王敛过来的财中抽出来的,这钱他拿着烫手,尽快还了,避免被姓魏的拿捏要挟。
尤其贵妃娘娘已经看破他敛财法子中的猫腻,那更要尽快还了,不然,谁知道姓魏的会不会也看出来其中猫腻。
尤其他,还是自己给福王物色好的替罪羊。
要是让羊知道了自己是替罪的,可能随时会被杀,那还不报复性地顶死你这个将他送上断头台的刽子手。
至于找他打听点朝堂上发生的事,不过是顺便的,毕竟除了凌晨刚埋了的那个,别的太监他也不熟。
计议定后,几人分头行事。
唐辰带着李荣直奔福王别院而去,还钱要趁早,免得被套牢。
阁老府后院。
李鸿悠然转醒,轻启双眸,瞧着洒在锦绣帷帐之上的春日阳光,一阵出神,好久才确信自己已经来到京城泰山家中。
昨日他回来后,便想着拜见岳丈,先是岳丈不在府中,后又说有要事处理。
他愣是直到用过晚饭都没拜见岳丈,这让他颇有一种被轻视的感觉。
只是一想到自己的岳父是状元宰辅,如今大郑官场的第一人,而他自己不过是个秀才后,被轻视似乎变得理所当然。
身旁早已有数名年轻侍女静候,见他醒来,齐声拜见。
一侍女手捧鎏金铜盆,盆中温水荡漾,飘散着淡淡的兰花香;另一侍女手持象牙梳,梳齿细密如丝,准备为他梳理长发。
水过三遍,净面刮耳后,李鸿坐在台前静候侍女为他束发,透过铜镜看着那侍女吹弹可破的脸蛋,心猿意马的他,没话找话道:
“最近京城有什么新鲜事发生吗?”
为其束发的侍女听到那一口的苏丘话,先是一愣,不过很快反应过来,特地用同样的苏丘话回道:
“回禀姑爷,最新鲜的事,莫过于昨日午时后的一品楼诗会,据说昨日诞生了一位诗仙,一杯酒一句诗,与十八桌对诗,一局未输。
最后惊动了清浊司和隆王府的人,还传说两边的人为争夺这个诗仙,都打起来了。”
说话间束发完毕,李鸿却是怔住,一品楼诗会,他记得昨日进城前遇到的那对恶主仆,好像提到过。
一想起那对恶主仆,他心中就窝着莫名的火,也就是在城外,换到现在在城里,看那对恶主仆还敢威胁自己不,弄不死他们。
至于侍女后面的提的诗仙,被他自动忽略了。
大郑两百年就没出过一个正经会作诗的人,包括他岳丈。
也就是大部分南方的举子还都在进京赶考的路上,才不知从那个犄角旮旯里蹦出来的一个书生,唬住了那些北方的土鳖。
“姑爷,今天你也会去一品楼吧,能带着红袖吗?”
小侍女为李鸿穿上云锦长衣,整理腰间绣带时,大着胆子问道。
“哦,你想去?”李鸿低头瞧了一眼娇媚可爱的小侍女,嗅着那醉人心脾的幽香,他的手几次抬起又落下,心如火烧一般。
小侍女不知自己在人兽面前反复横跳着,只是自顾自地帮说道:
“红袖想看看那个诗仙长啥样,而且萧次铺的公子萧衡早些时候,送来口信说,今日也去一品楼,如若姑爷您醒来,可到一品楼中寻他。”
“萧衡也去?”李鸿蓦地从自己幻想的旖旎风光中清醒过来。
他与这位萧公子乃是同窗,又是一同中的秀才,在苏丘常将他们比作新的苏丘双骄。
第一任苏丘双骄,自然是他的岳丈和萧次铺。
既然萧衡相邀,那他不去岂不坠了苏丘才子的威风,正好也让那个所谓的诗仙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才子。
“将本公子从苏丘带来的香粉拿来,于本公子身上喷洒一些,公子我带你去会会这一品楼诗会。”
小侍女欢快的应了一声,“好嘞。”
“好啦,我知道了,没事娘,我带着萧二他们一起去,那家伙就一个人,上次只是让他偷袭才得手的,最好别让我遇见,再遇见,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陈矩做了一个恶狠狠地表情,带着自己四五个狗腿子,甚是嚣张霸道地出了陈府大门。
只是他刚迈出大门,突然见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那消瘦的像麦秸似的样子,化成灰他也认识后脑勺,“陈辰?!”
他刚喊出这个名字,那个背影头也没回地撒腿就跑。
陈矩顿时大怒,自投罗网的那还能让你跑了,“你个混蛋别跑,老子要弄死你!”
没有片刻迟疑犹豫,他怒骂一声,招呼萧二等人直接追了上去.
勒脖子的仇,差点被冻死在院子里的仇,他通通都要报回来。
他陈二少爷从不留隔夜仇。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在陈府的隔壁巷子中,两个扮作挑货郎的小厮,正看到这一幕。
“阁老料事如神,那个陈辰果然出现了。”
“只是,他为何大摇大摆地站在陈府门口?这是想要做什么?”
“管他呢,你跟上去,我回去报给老管家。”
“好,我沿途给你留下记号,不过看那个叫陈辰的,瘦的跟竹竿似的,估计跑不远。”
“那样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