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三十八年,青石镇大石村。
一栋破旧的土坯茅草屋前,三个青年男女一脸慌张的矗立在门口。
此时虽说已经是初秋,但晌午头儿的太阳挂在当空,众人额头上都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大哥大嫂,你说阿娘会不会就这么去了?”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怯生生地问。
阿爹刚过世,若是阿娘也不在了,那他这个幺儿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听大哥说,大嫂的肚子里还怀了娃儿……
“有文别害怕,二婶子不是请了大夫来吗?肯定不会有事的。”大嫂陈兰花安慰着,有些底气不足。
她怕婆母真的出事儿,那么腹中孩儿保不齐会被村人诟病是个扫把星,自己刚刚嫁过来一年,公婆若都去了,还不知道外头的碎嘴婆娘们怎么传话呢。也怕丈夫愚孝,将家底子都嚯嚯光了,虽说也没多少……
昨天她进去伺候,看到婆母已经出气多进气儿少,隐约听大夫说,除非是用好药吊着。
可忙活完公爹的丧事,家中连饭都吃不上了,哪儿有银钱买药……
陈兰花摸了摸肚子,一脸惆怅。
至于她身边瘦高的青年,则是一脸紧张地盯着房门,生怕大夫一出来说出什么不好的话。
半晌,破旧的木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
“得了,你们也别紧张,你阿娘福大命大,只要好生养着即可。”
留着一撇山羊胡子的大夫淡笑道,心道这苏氏还真是命大,这么重的伤竟然还能活下来,命硬呀!
林家老大林有武,一脸激动,就差一个高蹦起来了。
“当真?!大夫你说的可是真的?我娘真的没事儿啦!二婶娘,这是真的?”
后头跟着的妇人,便是他们的二婶娘张氏。
“人家大夫都说没事了,那肯定就是没事儿了,我瞧着你阿娘也快醒了,赶紧去灶房给她弄点儿吃的。”
说这话的时候,张氏正看向陈兰花,农家灶上的伙计自然都该是女人的。
陈兰花赶紧答应着,向灶房小跑去。
婆婆醒了,这真是太好了!
他们母子不用背上扫把星的名声了!
张氏松了一口气,对着两个侄儿说道。
“你们两个一定要好生伺候你们娘,你们爹已经去了,若是再没娘护着,以后可如何是好?待会儿我让你大哥送袋子黑面儿过来。”
想到要给出去一袋黑面,张氏也不是不心疼,只两家是血脉至亲,若是不相互帮衬着,被人笑话是小事儿,若在族中资产分配之类的事情恐怕会受欺负。
再说,这有武娘虽说是个爱哭啼没主意的,倒不是什么恶毒妇人。
林有武眼眶一酸,拉着弟弟给张氏道谢。
“大夫,这是?诊金,我不知够不够,不够的等我过几天填补上。”林有武激动地将最后一把铜钱放在老大夫手里。
“够了够了,你娘是个省心的。”大夫从一把铜子儿里头拿出一半,重新还给林有武。
……
苏云听到外头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心下松了口气。这才沉下心掂量起自己的处境。
真想骂娘!
上辈子她才也才二十七岁的年纪,人生刚刚开始走花路的时候。
从医科大学里顺利毕业,又找到一家理想的大医院实习,平日里两点一线,是个不折不扣的宅女,虽然不是品学兼优、医术高明的大咖大夫,但也是个沉得下心的。心想只要本本分分,相信总有一天,自己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
故而,虽然天赋不够,倒也是也勤勤恳恳。
没想到,竟然会因为连轴转了三十六个小时之后,猝死!
莫名其妙的来到了这里?
好在,父母已经离异多年,她这个女儿对两人来说,也是可有可无的。
他们早几年已经组建了各自的家庭,也有了孩子,想必没有人会关心她的死活,更不会太过伤心,从这一点上来讲,苏云心里徒生悲凉,可悲又觉得安慰。
可最让她郁闷的是,自己穿越过来,不是皇亲国戚也就罢了,竟然也不是妙龄少女,而成了一个山村老妇!
而且,这山村老妇还是个拎不清的!
早些年,自己觉得所嫁非人,郁郁寡欢,整日里哭天抹泪儿,整得跟个林黛玉似的。她不喜丈夫,更不觉得几个孩子好,总觉得他们都是累赘!若不是因为孩子磋磨了半生,她早就和丈夫和离还了自由身了!
幸亏,林家老爹是是个有责任感的汉子,这一次冒险南下走商,也是因为这些年年景不好,为了给家里找条活路,便带着村里的几个汉子一起上路,没想到回程遇到了山匪丧命。
村里的几个汉子抱着他的骨灰回来,前些日子,娘几个在村人的帮助下,给林父安葬。
原主苏云娘心里又惊又惧,说不清楚是觉得解脱还是忧愁于前途未卜,更是哭得惊天地泣鬼神。
她常年不事劳作,连日来折腾的吃不消,一个不察失去重心跌落山崖,这才换了苏云过来。
经过一天一夜的消化,苏云差不多已经接受了自己成为寡妇婆母这件事。
她复盘了一下,大抵觉得自己的处境也不是那么不堪。
话说,这林父在大石村的辈分挺高,村长是他光屁股一起长大的伙伴,也是同一个老祖的堂兄弟。
是以,她的地位也不低,走到哪儿,大多数村人都要恭敬地喊上一句婶子。
当然,她自己平日里不怎么出门,总觉大石村的村民都是泥腿子,根本配不上她这个识文断字的人去结交。
而她所谓的识文断字,也只是认识百八十个字,唬住不知就里的村民罢了。
但是,这倒是方便了苏云。
村民对苏氏不怎么熟悉,以后就算是她有什么反常的举动,估计也能糊弄过去。
这个家太穷了!
她刚刚环顾了一圈儿,漆黑的茅草屋内,墙壁斑驳,一蹭一身土。
光束从沉重破旧的木头窗棂里投射进来,空气中的灰尘舞的欢快。
地上也是泥土夯实的,还有些凹凸不平。
炕头有两个大箱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木头的,也是黑乎乎的,印象里是原主放被褥衣服的地方,还藏着为数不多的全部家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