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旭特意邀请来的几位黎岳书院的名师终于如约而至,各个都是学界的泰斗,
其中一位尤为引人注目,
此人须发皆白,似银丝垂瀑,然面容红润、目光灼灼,显得气宇轩昂,正是赵氏日夜盼望能为其儿子说话的刘砚青刘老爷子。
他素来喜静少动,向来深居简出,多年来,哪怕是手握权柄的高官贵人频频相邀,也从未能请动他的半步,
而这一次却亲自来到苏府赴宴,已然让在场宾客心中掀起层层波澜。
问其原因,皆因刘砚青一生教过众多弟子,虽桃李满天下,教出的进士数量繁多,
但若论至今仍被他视为书斋中的明珠者,无非寥寥数人,
而其中最为得意的弟子之一,便是如今的巡盐御史、苏旭的岳父林如海。
尽管他也教出过那一甲的状元榜眼,但提及林如海,刘老爷子总是格外赞赏,
称其并非仅有才学高深之处,更难得的是品性淳厚、言行正直,在士林中德行堪当楷模。
自多年前,刘砚青早已告别授业之事,然而不久前林如海的一封书信,却让他破例再度执笔。
据说那日刘砚青读罢信笺,心中一番波澜涌动,
只因信中言及,林如海虽只有一女,却将自身的厚望寄托在女婿苏旭身上,
这林如海在信中说此子不仅博学多才、谦恭有礼,更在自己卧病时精心服侍汤药,事无巨细,仁义孝敬令师者无不动容。
林如海还特意在信中郑重提到:
“此子虽非吾亲骨肉,而胜似亲生。”
就是这简短八字,令刘砚青忆起这多年来与林如海师徒之情,又见其身体日益孱弱、膝下凋零,顿感悲伤不已,终于难以拒绝弟子所请,决定给苏旭的文章指点一二。
然而苏旭当时远在扬州,后又去京城,并没有和刘夫子见过面,只是骑马通信指点。
此番刘夫子前来苏府参加这谢师宴,便是为了见一见这被林如海赋予厚望的苏旭。
在苏府的宴会厅内,一片灯火辉煌。
刘砚青一身青衣,显得文雅贵气,
在众多宾客中独自拔高,又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引得不少人暗中打量。
刘砚青眉目慈祥,对宾客们微微颔首,诉说些寻常客套话。
其实,他不过是为了见苏旭一眼而来,对于繁杂的应酬本无甚兴趣。
此刻他的目光已落在苏旭身上,带着些许探究之意。
“刘老夫子请上座。”
苏旭脚步轻快地走上前,语气却颇为谦逊地说道,
“晚辈还未谢过刘夫子的提点,今日有幸能聆听老爷子的教诲,不胜荣幸。”
“哈哈,你便是苏旭吧。”
刘砚青打量着他,心中对着满意。
不过,他也不急于显露这份满意,倒是随意地说道,
“你的岳父林如海可是一直在信里夸赞你。”
苏旭会意,微微一笑,“岳父大人的赞誉,晚辈愧不敢当。
他一向严谨治学,常常教导我为人应当谨言慎行。”
刘砚青微微点头,心中对苏旭的第一印象便到此为止。
这看似轻描淡写、淡而无趣的对话,却问出了刘砚青心中所想,他所欣赏的,不光只是苏旭表面的才学,更有其所流露出的真诚。
随即,酒席拉开帷幕,众人举杯相庆,觥筹交错间欢声笑语不断。
然而,宾客中却有一位公子,脸上带着不满神色,似有不屑地看着刘砚青和苏旭。
此人身着华贵织锦长袍,眉宇间透露出高傲之色,正是苏旭的哥哥苏阳。
他原不想来这苏旭的谢师宴,酒席上想来会有人拿他和这个庶出的弟弟对比,到时候自己又要生气。
只是母亲听说,这宴席有很多黎岳书院的先生,想要自己来露露脸,若得哪位先生指点一二,那最好不过了。
自己几番推拒,母亲仍然坚持,只要前来赴宴。
“哼,刘老夫子这样的人物,竟然也会为这等子弟折腰。
还不是靠着他岳父的权势。”
苏阳轻嘲一声,周围立刻有人附和低声笑言。
苏旭自然察觉到这些话,但他不动声色,只是象征性地微微施礼,丝毫没有被触怒的样子。
苏旭的平静,反而激怒了苏阳。
他几步走到苏旭面前,阴阳怪气道:
“哟,这不是我那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好弟弟吗?
怎么,攀上了林家这棵大树,连哥哥都不认得了?”
苏旭缓缓抬头,目光清澈,语气平淡:
“哥哥这话从何说起?弟弟一向敬重兄长。”
“敬重?”苏阳冷笑一声,环顾四周,
“你看看这满堂宾客,哪个不是冲着你岳父的面子来的?
你一个庶子,也配受此殊荣?”
苏旭依旧神色不变,轻声道:“学生蒙恩师厚爱,设宴答谢,与家世出身并无关联。”
苏阳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身边一位公子拉住,低声劝道:“苏兄,今日宾客众多,还是少说几句为妙。”
苏阳这才作罢,狠狠瞪了苏旭一眼,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
刘砚青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对苏旭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面对苏阳的挑衅,他既不卑不亢,又进退有度,这份气度,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酒过三巡,刘砚青起身,举杯说道:“今日得见苏公子,老夫甚感欣慰。
苏公子才华横溢,将来必成大器。老夫在此敬苏公子一杯,祝苏公子前程似锦!”
苏旭连忙起身回敬,谦逊道:“学生愧不敢当,还望刘老先生多多指教。”
众人也纷纷举杯,向苏旭道贺。
苏阳看着众星捧月的苏旭,心中嫉妒的火焰越烧越旺。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心中暗自发誓,总有一天,他要将苏旭踩在脚下,让他知道谁才是苏家的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