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早就跟你说了,咱们得要一间上房的!”
听到自己非但没得洗澡,还要和一家子人一起窝在漏风漏雨的马棚里,杨含柳急眼了。
她原本就长得像姑姑杨氏,小家碧玉,这么一着急,眼圈一红,加之身上头上湿漉漉的,着实楚楚可怜。
吸引了陈家和曹家的不少目光。
甚至就连差役也有不少看过来的。
杨章丘还是第一次这么当着外人,被女人怨怪,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虽然他心里明明知道,全家得住马棚子,有一大半错误都是自己的,可是作为杨家的家主,他说什么都不能认错。
“我们家连通铺都住不上是因为什么?”
杨章丘瞪起了眼睛,吹起了胡子,训斥女儿。
“还不是因为战家起了个好头!仗着他们家银钱盘缠足,那么几口子人,就要了一间上房一间通铺,丝毫不管我们后面有没有房!”
“原本就是战家通敌叛国,害得我们至此,还如此自私!”
说完,他恨恨地一甩衣袖,把所有错误甩给了战家。
杨家人因为晚上要住马棚,都在焦灼着,听到杨章丘骂战家,也想着如果不是战家,他们根本不会落到这样的境地。
也跟着附和着骂。
“呸,战家人真是不要脸!”
“老太爷当初瞎了眼睛,才把堂姑姑嫁给战家大郎,现在好了,拖累了我们。”
“我看战家人肯定是看这驿站小,所以第一个跳出来抢房间,说白了,就是自私自利!”
“婶子,还真的有可能,你记得战家那个三媳妇,精明鬼头的。大家都没想到摘芭蕉叶,就她想到了,十有八九就是她先发现房间不够的,所以先下手为强,有意要害我们住马棚!”
……
驿站的前堂,杨家人骂成了一片。
战家人刚刚上了楼梯,正在二楼走着,就听到下面的叫骂声。
起初还小声些,只听得嘈杂,具体的没有听清。
可是杨家人骂到后面,愈发义愤填膺起来,自然而然也就听清楚了。
“呸,一群白眼狼。”黄鹃跟着老太太久了,当先没管杨氏,愤愤开口。
老夫人冷笑了一声,虽然生气,人的涵养却在,没有开口骂回去。
沈昭昭和两个嫂嫂都当没有听到。
她们是小辈,不好多置喙。
杨氏听了,心里揪着疼,听到娘家人后悔把自己嫁到战家,那眼泪就止不住了,拉着战之瑶的手,拼命地捂着胸口。
“还是娘家人心疼我……”
战之瑶抿着唇。
她怎么都没有听出来杨家有一点点心疼母亲?
驿站的二楼就是三间大通铺,战家的这间在走廊的走里面,朝北,小二刚刚推开房门,一股子混着多种多样的臭味扑鼻而来。
霉味、汗臭味、腐烂味……
连见多识广的老夫人都没忍住,抬手捂住了口鼻。
“这……这叫人如何住?”郭氏当先走了进去,一手掩住口鼻,一手翻看着黄土砌成的通铺上的铺盖。
说是铺盖,也就是底下垫着一层薄薄的枯草,因为天气潮湿阴冷,已经霉变的不像话了。
枯黄的草上面,零零散散堆放着几条黑漆漆的,已经脏污到看不出原本颜色花样的单薄被褥。
郭氏捏着被褥一个角,稍稍一抖动,扑簌簌的灰就掉了下来,还有一些说不清是什么品种的虫子四散跳开去。
吓得郭氏原地蹦开,说什么都不愿意再去触碰那些褥子。
“怎么不能住?你们要是不愿意住,另外那家住马棚的很乐意和你们换,”小二嘿嘿一笑,退了出去。
战家人在通铺门口面面相觑。
走廊另一头,陈家人也在商量通铺的状况太差,根本没法住人。
店小二回头看战家人,“快些,谁要去上房跟着我走。”
战家人不敢多耽搁,让两个小厮抬着战南星跟去上房,沈昭昭开口说道:
“老夫人,我们不妨都去上房看看,说不定房间大些,我们一家子也能挤一挤?”
老夫人她们看着通铺,一致点头。
小二笑了笑,倒是没有说什么。
反正房费都出了,怎么住是她们自己的事。
战家人跟着小二来到上房,一进房门,她们也失望了。
说是上房,房间的条件和京城客栈的下房差不了多少,也就一张简陋的架子床,床前挡了一张屏风,外面是一个浴桶,一个炭盆。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小二把人带到,自己离开了,不一会儿把炭火和热水送了上来。
沈昭昭翻了翻床上的褥子,比通铺的好一些,也没好到哪里去,一股子发霉的味道。
“祖母,热水您用。”
战南星还躺在担架上,看着将将够一人坐进去的浴桶,说道。
老夫人自然不同意。
战南星再劝:“我身上都是泥,我洗完,这水就浪费了。”
老夫人还想再拒绝,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杨氏的哭声:
“夫君如果泉下有知,看到我现在这个邋遢的样子,他肯定嫌弃我,黄泉路上都不等我了……”
“娘,快别哭了。”战之瑶恨不得捂住母亲的嘴。
哥哥和祖母都不愿用水,这个当口,就母亲说出这么不懂事的话来,她都跟着燥得慌。
杨氏愈演愈烈,“连个热水都用不上,我还不如现在就一头碰死,追着夫君去好了!”
老夫人回过身,冷冷地看了一眼杨氏,抬手指着墙壁。
“喏,墙就在那,你去碰。”
“谁要敢拦着你,老婆子我今日第一个不答应!”
杨氏张了张嘴,又呜咽了两声,闭上了嘴,看着粗糙的墙壁。
碰是不可能真碰的。
她没这个胆。
“碰啊?”老夫人没有放过杨氏,有心要给她教训,“敢不?不敢就别要死要活的!这里的人谁不比你惨些?”
老夫人手指着沈昭昭:“人家昭昭一身泥水,还被鞭子抽了一下,都没像你一样,抢着要用热水,闹着要撞墙!”
突然成为婆母的榜样,沈昭昭安静如鸡。
之前,老将军在的时候,杨氏怕公爹,公爹走了,杨氏怕婆母。
被教训了几句,缩着脑袋不敢吭气了,当起了鹌鹑。
老夫人正要带人出门,让战南星安心用热水,他腿上的伤口不能泡着泥,人才刚刚迈出房门,大嫂林氏没控制住,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等她抬起头,泪眼汪汪的,鼻音浓重。
她出身林氏,自小养尊处优,这一遭下来,怕是着了风寒了。
郭氏身上也淋湿了一些,不过胜在身体好,“确实有热水洗洗,用炭盆烘烤干衣裳,人能舒服些。”
战之瑶看向泥人一样的沈昭昭:“三嫂也一身是泥,还有鞭伤。”
道理大家都懂。
不过就是热水就一桶,洗不了这么多人。
炭就一盆,烤不了这么多衣裳。
颓丧的气氛在战家人之间蔓延,沈昭昭浅浅一笑,把战家的女人们和小厮都推出了房门。
“我来想办法。”
“一会儿大家一个个轮流进来洗,我保证今晚让大家都洗得干干净净的!”